等张远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回来时，村口已经热闹起来了。
戏台子上，锣鼓家伙已经敲了起来，咿咿呀呀地唱着《打金枝》。
戏台子旁边，一条鲜红的横幅被高高挂起。
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热烈庆祝李树根大爷七十五岁大寿快乐！”
落款是：段杰贺。
树根大爷精神矍铄地坐在最中间的太师椅上，满面红光。
村里人陆陆续续地都来了，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点东西，见到树根大爷，都笑着上前道贺。
“树根叔，恭喜恭喜啊！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爷，给您贺寿了！这是给您买的两瓶酒！”
“树根大爷，生日快乐！给您封了个红包，不多，一点心意！”
喜梅大姨和几个热心的嫂子，在旁边支了张桌子，专门负责收礼记账。
树根大爷活了七十五年，从没像今天这么风光过。
他笑得合不拢嘴，见谁都说：“好好好，来啦，快坐，快坐！”
到了十一点，喜梅大姨拿着账本，激动地跑到树根大爷跟前。
“大爷！大爷！你猜猜，今儿收了多少礼金？”
树根大爷乐呵呵地问：“多少啊？”
“六万！整整六万多块！”
“啥？”
树根大爷愣住了，周围的村民也都惊呆了。
六万多？
我的天！
这在村里，可是一笔巨款了！
“开席喽！”
随着张远一声高喊，这场盛大的全牛宴，正式开始。
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村民们，立刻沸腾了起来。
一道道硬菜，被流水般地端上了桌。
红烧牛腩，色泽红亮，软烂入味，入口即化。
爆炒牛柳，火候十足，鲜嫩爽滑，带着锅气的焦香。
凉拌牛杂，麻辣鲜香，开胃下饭。
水晶牛筋、酱香牛腱、葱爆牛百叶……
花样繁多，香气冲天。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菜一上桌，筷子就纷纷落了下来。
“哎哎哎，那个牛腩给我留点！”
“我的天，这牛肉丸子太弹了！再来一碗！”
一个大娘眼疾手快，直接把一盘酱牛腱端到了自己面前，引来同桌人一阵“抗议”。
孩子们端着碗，在桌子间跑来跑去，嘴里塞得满满的。
树根大爷坐在首席，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端起酒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着还在灶台边忙活的张远招了招手。
“小远！”
“来！”
“过来，陪大爷喝一杯！”
……
宴席的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有四个人，跟周围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正是树根大爷那两个孝子，大儿子李衡，小儿子李广，以及他们的媳妇，张虹和罗文秀。
今天这场大寿，压根就没请他们。
可他们还是不请自来了。
罗文秀一坐下，就嫌弃地撇着嘴，拿纸巾擦了又擦凳子。
“哎哟，这什么地方啊，乱糟糟的。”
她小声对丈夫李广嘀咕。
“一股子牛粪味儿，吵死了，你看那些人吃饭的样子，跟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真丢人。”
李广闷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眼睛时不时地往首席上瞟。
他看着红光满面的老父亲，眼神复杂。
另一边，大儿媳张虹的眼睛，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她耳朵尖，很快就从邻桌的议论声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六万多！”
“听说了吗？喜梅刚说的，礼金收了六万多！”
“我的乖乖，六万多？发财了啊！”
张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激动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丈夫李衡。
“哎！哎！你听见没？”
李衡正不耐烦地皱着眉，被她一捅，没好气地问：“听见啥啊？一惊一乍的。”
“钱！礼金！”
张虹压低了声音。
“我刚才听人说，今天收的礼金，有六万多！”
“有人还说，算上那些没记账的，怕是得有八万！”
“啥玩意儿？”
李衡也愣住了，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不远处正在收礼记账的那张桌子，眼神里全是赤裸裸的贪欲。
八万？
他爹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办个寿宴能收八万？
凭什么！
“这钱，是咱爸的钱。”
李衡咬着牙。
“咱爸的钱，那就是咱们的钱！”
“等会儿吃完了，必须把钱要过来！”
张虹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笔钱到手后，该去城里买个金镯子，还是换个新手机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飘进了李广和罗文秀耳朵里。
罗文秀一听，顿时就急了。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李广的大腿。
“你听听！你听听你那个好大哥说的话！”
她压着火气，声音尖锐。
“他就想着独吞！”
“你看看你，跟个木头一样坐着！”
“你要是不敢去要，我可告诉你李广，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广被她掐得一哆嗦，脸上闪过愤怒。
“要什么要！人还没走呢！像什么样子！”
“我呸！你还要脸？”
罗文秀翻了个白眼，“脸能当饭吃？能换钱花？”
“我告诉你，今天这钱，咱最少也得分一半！”
“不然你哥那个黑心肠的，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留！”
李广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一盘热气腾腾的酱香牛腱被端了上来。
那牛腱子肉，酱色油亮，香气扑鼻，一看就是上好的硬菜。
罗文秀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跟李广置气了。
她早有准备，从自己那个包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站起身，拿起筷子，直接就把那盘刚上桌的酱香牛腱，往自己的塑料袋里划拉。
一块，两块，三块……
转眼间，一盘满满的牛腱子，就去了三分之一。
同桌的人都看傻了，哪有这样的？
菜刚上来，大家一筷子都还没动呢，她就直接打包了？
邻桌一个大娘，正是石岭村出了名的快嘴。
她眼疾手快，刚抢到一块牛腩，一抬头就看见了罗文秀的骚操作，当场就火了。
“哎！我说那个谁！”
石岭村大娘嗓门洪亮。
“你干啥呢？”
“那菜大家还没吃呢，你怎么就往自己兜里揣啊？”
罗文秀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斜着眼睛瞥了石岭村大娘一眼，满脸不屑。
“我打包啊，怎么了？”
“吃不完带走，勤俭节约，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