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塔指尖转着那片星芒叶子,唇角勾起弧度““那么~新时代的引领者啊……你想从我这位前辈身上得到些什么呢?或者说你又想知道些什么呢~”
她忽然倾身靠近,树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翳,眼尾的红痣却亮得惊人,“小家伙,你确定要听吗?有些真相啊,比崩坏兽的利爪还锋利,会把人的骨头都刮出印子呢。”
说罢她将叶子抛进湖里,指尖却在抛出的瞬间轻轻捻了一下——那片叶子落水时并未立刻沉下,反而在水面打着旋,像在故意拖延揭开真相的时刻。
薇塔忽然指着湖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当时我们的战士还以为凭那些战舰就能挡住崩坏兽呢,真是天真得可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凯文,像在评估他的反应,“其实啊,早在开战前,我们就知道舰队撑不过三个小时……”
画面先是沉入一片混沌的暗紫色,随即炸开刺眼的白光——那是前文明最尖端的「星穹」防御系统在启动,数十万道能量光束从环绕火星的空间站射出,在行星轨道上织成密不透风的光网。
可下一秒,白紫色的崩坏兽潮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撞碎了光网,数以亿计的躯体挤压、堆叠,连星光都被这庞大的群体吞噬,只能看到边缘处偶尔闪过的、属于高阶崩坏兽的猩红竖瞳。
“那是洛星舰队的最后一战。”薇塔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话音未落,画面里突然升起数百艘漆黑战舰,为首的要塞舰主炮亮起,一道足以劈开小行星的能量束瞬间贯穿崩坏兽群,撕开一道长达数千公里的真空带。
可还没等人类欢呼,那些被撕碎的崩坏兽残骸突然爆开,化作无数细小的能量孢子,重新凝聚成更庞大的兽群,甚至隐隐透出了律者的威压。
“然后,她就来了。”薇塔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却落在湖面某处。
画面骤然切换,身着金色礼服的虚数律者正站在火星上空,裙摆上的星钻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只是抬手轻轻一划,空间便如玻璃般碎裂,露出背后深邃的虚无。
连同周围千艘战舰瞬间被吸入裂缝,连爆炸的火光都没能逃逸,只留下几缕消散的能量波纹。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虚数律者指尖凝聚出点点星光,那些微光在空中飞速膨胀,转眼间就化作数百颗覆盖着冰霜的矮行星,每一颗都带着足以毁灭大陆的动能,朝着火星表面砸来。
站在地面防御工事里的士兵们仰着头,脸上写满绝望——他们亲眼看着苍穹倾塌,看着那些冰冷的星体遮蔽了太阳,带着死亡的阴影,一点点压向自己。
“你应该很熟悉这段吧?”薇塔的笑声里裹着些微的戏谑,像林间洒下的碎光,明明晃晃却抓不住实在的温度。
“嗯……”
凯文没有否认,自己身上的虚数圣痕就是来源于这个女人……
虚数律者,在融合「茧」的过程中自己也看到了有关的场面……
“‘嗯’一声就完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在粗糙的树干上轻轻划着,树皮下流转的微光便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波纹,“你在‘茧’里看见这画面时,可没现在这么平静……”
凯文指尖碾过湖畔的碎石,声音里听不出波澜:“恐惧对解决问题没有意义。”
“呵,这股硬脾气倒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现在~小家伙……你真的明白你要对抗的是什么东西吗?你……明白吗……”
薇塔的声音像被林间晨露泡得发潮的丝线,尾音在晚风里微微发颤,带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
她望着湖面倒映的碎月,眼尾的细纹里仿佛藏着千年的霜,那声“明白吗”像在叩问,又像在叹息。
“我明白。”凯文的声音砸在湖边的卵石上,沉得发闷。他蜷着腿坐在水边长草里,裤管被夜露浸出深色的印子,指尖却无意识地抠着一块带棱角的石头。
面前的湖面正浮着流动的光影,前文明崩塌时的猩红、断裂的巨塔、消散的能量洪流……每一幕都该让人窒息,可他睫毛都没颤一下……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要知道对手藏在哪个缝隙里,更要知道前文明是怎么碎成灰的——那些被时光埋掉的伤痛……”
她往身后的巨木上靠得更紧了些,树皮的纹路像老掌纹,深深浅浅地硌着后背,倒像是种实在的支撑。
树皮下有淡金色的光在慢慢爬,顺着年轮的轨迹起伏,亮一下,暗一下,像老树在轻轻喘气,把地底攒了千百年的秘密吐成微光。
薇塔抬手,从肩头的枝桠上摘下片叶子。那叶子边缘泛着细碎的银星,像被揉碎的月光粘在上面,她指尖轻轻一捻,叶片便打着旋儿落进湖里……
“……不过……在正经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如先看看我们这些「先行者」做过什么……又给你们剩下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湖面的光影“哗啦”一声变了。
【「阎浮」第六千八百七十次轮回,开启——】
冰冷的机械音在虚数空间中震荡,带着难以察觉的电流杂音。
【根据上轮轮回崩溃节点,已完成时间线修正。改动人物坐标■■,调整因果锚点一亿六千七百四十万处……】
数据流如瀑布般冲刷过虚空,那些被■■覆盖的字符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仿佛是连「阎浮」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禁忌。
【模拟启动……请等待……】
太阳系第二行星,弗楼沙。
地表的黄沙早已将人类文明存在过的痕迹啃噬干净,连最高耸的建筑残骸都成了沙丘下的骸骨。
如今整个太阳系硕果仅存的几万人——从洛星战役里拖着半艘战舰逃出来的士兵,从第三行星在崩坏中扒着逃生舱冲出来的难民——全都挤在这颗星球几百千米深的星幔层里,像岩缝中的苔藓般苟延残喘。
地下设施的实验室,是这片黑暗里唯一能奢侈地敞开灯光的地方。能量管道发出嗡嗡的低鸣,将地核的热能转化为维系仪器运转的动力。
“咔哒——”
舱门缓缓滑开,灰发少女薇塔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干涸的血渍,眼镜片后的瞳孔里却燃烧着狂喜的火焰——就在刚才,第三行星外围的监测器传回了一组数据,一组与过去六百多次轮回都截然不同的数据!
他们失去了最后一支能对抗噬星级崩坏兽群的舰队,旗舰爆炸时的火光甚至能透过监测器灼痛视网膜;他们失去了仅有的几位能对复数权柄律者造成伤害的战士,最后一次通讯里,传来的只有律者核心碎裂的闷响……
但那又怎样?!
终焉!殒命在破碎的月球战场上!
虚数被拖入到虚无之海中!
薇塔沿着走廊狂奔,金属地面被她踩出急促的回响。
这是连数百次时间线修正都没能触及的结果!文明在数百万年里撞得头破血流,在数千万次轮回里把“失败”两个字刻进基因,可她始终攥着一丝信念:总有一个轮回里的“自己”,能亲眼看到人类站在胜利的终点。
可当她冲到那个总是能带来希望的身影面前时,脚步猛地顿住。
白发男孩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发烫的仪器外壳。曾经能掀起星云风暴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膝盖间,银白色的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那双曾映照着整个太阳系的眼睛。
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空剩下足以撕裂星辰的躯壳。
“凯文……你看!琪安娜她们……”薇塔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手里的监测数据光屏在激动中微微晃动。
“死了。”
少年的声音像从冰封了亿万年的星球深处传来,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抬头,下巴抵着膝盖,仿佛连说话都耗尽了所有力气。
“薇塔,我们到极限了。”他重复道,每个字都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这个文明……到极限了……逃吧。”
上帝从来都是个无耻的老赌徒。他们把科技树点到了宇宙边缘,把亿万人的性命当成筹码压上去,可对方连骰子都懒得摇,轻轻松松就赢走了一切。
就在三分钟前,「阎浮」的运算核心——那个名为阿赖耶识的人工智能,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宣告:【第6870次轮回失败。失败原因:统括者。】
看啊,多么可笑。
文明的结局早就写在了「阎浮」的数据流里:灭亡,重启,轮回,再灭亡。他看着亲朋好友在一次次轮回里化成宇宙尘埃,看着熟悉的面孔在不同的时间线里重复着死亡的轨迹,而自己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因为文明需要一个引导者,他甚至连清除记忆的资格都没有,必须把每一次的痛苦都刻进骨髓里,当作下一次轮回的路标。
“又是这样……”凯文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们的世界和崩坏二的原生宇宙不同。
这片虚数空间的叶片,恰好悬在虚数之树与统括者所在的能量宇宙的夹缝里——那里没有壁垒,没有界限……
他们不需要像崩二世界那样,炸掉几千个星系来打通能量通道。
他们的文明,就像暴露在荒原上的果实,挂在枝头,等着被随意采摘。
统括者们从来没把他们当成对手。整个文明不过是块培养基,而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人,只是培养基上滋生的细菌。
毁灭是早就写好的剧本,他们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阎浮」出现,才把文明的寿命从几百年、几千年,勉强拉长到了万年。
可万年又如何?不过是让绝望的过程变得更漫长些罢了。
凯文缓缓抬起头,银白色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点,那是星尘,还是眼泪?“薇塔,把火种交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交给真正的「未来」。”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有风吹过这片封闭的空间。
远处的难民营传来隐约的骚动,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
薇塔看着凯文空洞的眼睛,突然发现,他的瞳孔深处,那片曾经燃烧着星河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