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石藏锋
岭南的梅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青溪河的水涨了三尺,岸边的鹅卵石被冲得发亮。阿水赤着脚蹲在溪滩上,手里攥着根竹篓绳,眼睛直勾勾盯着水里一块半露的石头。
那石头约莫手掌大小,形状像朵含苞的莲花,最奇的是石身半透,阳光照过时,里面竟隐隐浮着些扭曲的影子,像极了村里武馆先生比划的剑招。
“阿水,鱼篓都要被冲走了!”岸上传来阿爹的吆喝,“再不收网,今晚就得喝稀粥!”
阿水慌忙捞起漂远的竹篓,视线却舍不得离开那块石。这已是他第三日看见它,前两日总被涨水冲得抓不住,今日水势稍缓,他憋了口气扎进水里,终于将石头抱在了怀里。
石头入手微凉,不像普通鹅卵石那般糙,倒有些玉的温润。他把石头揣进怀里,背着半篓小鱼往家走,路过村头那棵老榕树时,忍不住摸出石头对着阳光细看。
石中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像个人抬臂挥剑,动作舒展又凌厉。阿水看得入了迷,下意识跟着比划起来——他自幼在溪边长大,身子骨灵活,模仿起动作竟有模有样。
这一练便是半月。阿水每日天不亮就溜到后山的竹林里,对着石头揣摩招式。起初只觉手臂发酸,后来渐渐摸到些门道,一次挥掌时无意间拍在身旁的青石上,竟拍出个浅浅的掌印。
“娘咧!”他吓得差点把石头扔了,反复确认掌印是自己拍出来的,才捂着嘴傻笑——村里最壮的李屠户,也未必能一掌拍碎青石。
这日午后,他正练到兴头上,石中的影子忽然变得清晰,像有人提剑绕着竹林疾走,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节奏都隐约可闻。阿水跟着腾挪跳跃,忽然脚下一滑,眼看要撞在竹桩上,他急中生智,竟学着石中影子的姿势拧身避开,掌风扫过,竟将碗口粗的竹竿劈成了两半。
“好俊的身法。”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竹林外传来。阿水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个白衣男子站在竹影里,腰间悬着柄古朴的长剑,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二、慧眼识珠
阿水慌忙把石头往怀里塞,手忙脚乱地作揖:“先生……我、我没捣乱。”他看这男子气度不凡,不像是村里的人,心里直发慌。
白衣男子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他沾着泥土的手掌上,又扫过被劈断的竹竿:“这招‘绕竹式’,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阿水一愣:“先生认得这招式?”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怀里的石头掏了出来,“是……是这块石头教我的。”
男子接过石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莲形的边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阳光透过竹叶落在石上,里面的剑招愈发清晰,竟与《剑莲心经》里的基础剑式隐隐相合。
“你叫阿水?”男子将石头还给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可知这石头的来历?”
阿水摇摇头:“在溪里捡的。先生,您是……”
“在下苏承影。”男子微微一笑,“路过此地,听见竹林里有动静,便过来看看。”他说着扬手,腰间的长剑忽然出鞘寸许,剑光映在溪水上,竟与阿水石头里的影子有几分相似,“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剑?”
阿水眼睛瞪得溜圆:“学剑?像戏文里的大侠那样?”他自小听村里老人讲江湖故事,总幻想能成为仗剑走天涯的英雄,只是渔民家的孩子,连像样的刀剑都没摸过。
苏承影点头:“不止学剑,还要学如何守心。”他想起凌念莲前日整理手札时说的“纳异化戾”,这少年虽出身乡野,却有这般悟性,或许正是天意,“你这石头里的剑招,是《剑莲心经》的入门心法,只是残缺不全,若无人指点,练久了恐伤经脉。”
阿水这才明白,自己捡的不是普通石头。他看着苏承影温和的眼神,忽然想起过世的娘常说“遇贵人要惜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我愿学!”
苏承影扶起他,指尖触到少年瘦骨嶙峋的肩膀,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懵懂地跪在云歌前辈面前。他从怀中取出个小巧的剑穗,上面系着颗莲子大小的玉珠:“这是莲心堂的信物,你且收着。三日后,我在村口老榕树下等你,带你去青城山。”
阿水攥着剑穗,手心全是汗:“那我爹娘……”
“我已托人告知你父亲,”苏承影望向青溪河的方向,那里水汽氤氲,“他说,男儿志在四方。”
这三日,阿水把石头贴身藏着,夜里总梦见自己在云雾缭绕的山上练剑,身边站着个白衣女子,眉眼像极了苏先生描述的凌前辈。第四日清晨,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老榕树下,苏承影已牵着两匹骏马等在那里。
“走吧。”苏承影翻身上马,朝他伸出手。
阿水抓住他的手,被拉上马鞍时,忽然瞥见苏先生腰间的剑鞘内侧,刻着朵小小的莲花,竟与自己捡的石头一模一样。他正要问,苏承影忽然勒住缰绳,目光锐利地望向岭南通往外界的山道。
“怎么了,师父?”
苏承影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人跟着我们,不止一波。”
阿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道尽头的薄雾里,隐约有几个黑影一闪而过。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石头,只觉那石头忽然变得滚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