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内的寒气裹着晶核残屑消散的最后一缕微光,李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她能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不再像从前那样温驯流淌,倒像是被注入了一把活火,每一寸都烧得发亮,连带着灵识都跟着涨大——方才还只能覆盖洞外十丈的感知,此刻竟能清晰触到百米外松针上凝结的晨露。
“瑶瑶?”汤凛的声音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冰瞳里映着她手背那道淡金图腾,“在想什么?”
李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洞门口。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她下意识抬手拂开额前乱发,指尖扫过洞边一丛枯黄的野荆棘。
那丛连灵气都不肯眷顾的杂草突然抖了抖,枝桠上竟冒出米粒大的花苞,转瞬便绽开成淡紫色的灵花,花蕊里还凝着细碎的灵光。
“这是......”她瞳孔微缩,后颈泛起凉意。
汤凛的脚步在她身侧停住。
他垂眸望着那丛突然绽放的灵花,冰丝锦缎下的手指缓缓蜷起,又松开——方才替她挡在身前时,他掌心的冰刃还凝着刺骨寒意,此刻却因温度升高而融成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叮”的一声。
“你吸收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半透明的古玉,玉身刻着细密的云纹,在洞外天光下泛着暖白的光,“这是汤家秘传的探源玉,能感应异种血脉。”
李瑶看着他将玉片轻轻按在自己腕间。
古玉先是纹丝不动,接着突然震颤起来,像被风吹动的铃铛。
她屏住呼吸,却见玉面始终未泛起任何警示的红光——汤家用来检测妖邪血脉的探源玉,竟只是温和地震了震,便重新归于平静。
汤凛松了松紧绷的肩背,冰瞳里的冷硬褪成一片温软。
他屈指弹了弹玉面,低笑一声:“看来它认可你是人类。”
李瑶望着他耳尖未褪的薄红,忽然想起方才在石洞内,他用体温替她暖手的模样。
那些甜糕般的温柔还未散尽,洞外的林道里却突然传来粗重的喘息。
“低阶妖兽。”汤凛的冰刃再次凝在掌心,却没有急着冲出去。
他侧头看她,冰瞳里浮起几分促狭,“试试你的新力量?”
李瑶一怔。
三日前在汤家祠堂,她被白砚设计引出夜魇血脉时,汤凛还握着冰刃挡在她和老夫人之间;此刻面对五头呲牙咧嘴的青鳞豹,他却收了武器,后退半步站到她身侧。
“它们的灵智不高。”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她手背的淡金图腾,“但能感觉到强弱。”
青鳞豹的低吼声越来越近。
李瑶望着为首那头足有半人高的妖兽,喉结滚动。
她能清晰感知到它们体内的灵气波动——暴躁、混乱,像被搅浑的水潭。
鬼使神差地,她抬起手,顺着那波动的轨迹轻轻一引。
空气中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
为首的青鳞豹突然顿住脚步,原本竖得笔直的耳朵缓缓耷拉下来,甚至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脚。
其余四头妖兽也相继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
李瑶的指尖在发抖。
这不是夜魇血脉那种带着腐蚀性的压制,更像是......她望着自己手背上流转的图腾,突然想起古籍里记载的“万灵之主”传说——能与天地共鸣,令草木妖兽自发臣服的,是比任何血脉都古老的本源之力。
“汤凛......”她转头看他,声音发涩,“这不是夜魇。”
汤凛的冰刃不知何时已化为水汽消散。
他弯腰摸了摸最近那头青鳞豹的脑袋,妖兽竟乖顺地眯起眼睛。
“我知道。”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手背的图腾上,“夜魇血脉带着腐臭的死气,你刚才的光......”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像春天。”
林道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几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李瑶的灵识突然一紧——那是白砚常用的沉水香。
她下意识要开口,汤凛却先一步将她护进怀里,低头在她发顶轻吻:“回汤家再说。”
回程的马车里,李瑶望着车窗外飞掠的树影,指尖悄悄抚过手背上的图腾。
它比在洞窟里更清晰了些,纹路间流转的金光像活物般,顺着她的血脉往心口钻。
汤凛坐在她对面,冰瞳半垂着翻一本古籍,却在她小动作时抬眸,眼底浮起笑意:“在想怎么藏着这力量?”
李瑶一僵,耳尖发烫。
“不用躲。”他合上书卷,伸手握住她的手,将那道图腾贴在自己心口,“汤家的结界能屏蔽灵识探查,你在房里修炼时,我让阿福在院外守着。”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轻。
李瑶望着他眼底的郑重,忽然想起方才驯服妖兽时,那道金色力量在她灵海里种下的画面——一座被藤蔓缠绕的古老祭坛,祭坛中央刻着和她手背一模一样的图腾。
“到了。”汤凛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先下了车,转身伸手扶她。
李瑶踩在汤家朱红门槛上时,抬头望了眼门楣上的鎏金匾额,又低头看自己手背——那道图腾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出只有她能看见的微光。
是夜,李瑶的院落里熄了灯。
她坐在蒲团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手背上的图腾突然泛起灼热的温度。
灵识深处那座祭坛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听见风中传来的古老颂歌。
“不急。”她轻声对自己说,指尖抚过心口,“等汤凛睡了......”
窗外的竹影轻轻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
李瑶的灵识瞬间铺开,却只触到院外阿福打盹的鼾声。
她垂眸轻笑,将灵力缓缓注入图腾——既然这力量选择了她,那便让所有窥视者,都看看这朵带刺的灵花,能绽放得多耀眼。
李瑶跨进院门时,指尖还残留着图腾的余温。
她抬眼扫过院角那株半死不活的青灵草——这是汤家分给替身未婚妻的院子里唯一的灵植,往日里她用灵植亲和力养护,月余才见长半寸。
此刻她望着草叶上凝结的晨露,忽然收住脚步。
\"阿福,今日我要闭关温养灵力。\"她转身对守在院外的仆人笑了笑,袖中指尖轻轻一勾,青灵草的茎秆便微微颤了颤,\"若无事,莫要通传。\"
阿福躬身应下,目光扫过她垂落的衣袖时顿了顿——方才她抬袖的刹那,他似乎看见一道淡金流光从袖口窜入草叶。
待再看时,青灵草的蔫黄叶片竟泛起了新绿。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李瑶反手布下三道隔音结界。
她望着案头那株从山林里带回来的普通野菊,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缓缓注入手背图腾。
灼烧感顺着血脉窜上心头,金芒在掌心凝聚成细流,缠上野菊的茎秆。
野菊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原本单薄的花盘鼓胀起来,花蕊里竟渗出了灵液。
李瑶猛地睁大眼睛——这株她养了半月才勉强开灵智的凡品,此刻竟有了一阶灵植的气韵。
\"原来如此......\"她指尖抚过野菊的花瓣,灵识与花魂产生共鸣的刹那,前世被白砚毁掉的灵植园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时她用灵植亲和力培育灵药需得一月,如今不过半柱香,连百年朱果都能催熟——这哪是简单的血脉,分明是将她的金手指推上了新的高度。
窗外传来脚步声,李瑶迅速收敛灵力。
透过窗纸,她看见汤凛的玄色衣摆掠过廊下。
他负手站在院中央,目光凝在她的窗棂上,冰瞳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潮。
\"阿福。\"汤凛的声音很低,像一片落进深潭的冰,\"去暗卫处取近三月各世家的密报,重点查'天命血脉'相关。\"
阿福的身影在廊下矮了矮:\"是。\"
李瑶的灵识追着阿福的脚步声出了院门,又收回来落在汤凛身上。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掌心里躺着半块残破的玉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她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混着夜风飘进窗缝:\"若早知道......\"
深夜,李瑶翻出汤家藏书阁的残本典籍。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晃动的阴影,当她的指尖抚过《上古血脉志》某一页时,烛芯\"噼啪\"炸响。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一道淡金图腾——与她手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下方的注释被虫蛀了大半,却还剩一行清晰的小楷:\"天命之子,非神非魔,唯其觉醒,方可改命。\"
李瑶的手指在纸页上微微发抖。
她想起石洞内那座藤蔓缠绕的祭坛,想起驯服青鳞豹时脑海里的古老颂歌,终于明白为何探源玉没有示警——这根本不是什么夜魇血脉,而是连汤家秘典都只言片语的\"天命\"。
\"改命......\"她喃喃重复,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
前世她被白砚设计,被最信任的人推入悬崖;今生她成了替身,却在绝境里开出更艳的花。
若这血脉真是天命,那她偏要握着这把刀,斩断所有欺她辱她的因果。
更声敲过三更,李瑶合上册页。
窗外竹影摇晃,她的灵识突然一紧——院外的青石路上,有一道她熟悉的威压正缓缓靠近。
那是汤家老夫人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着百年修为的冷意,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朝着她的小院笼罩过来。
李瑶将典籍塞进暗格里,指尖轻轻按在图腾上。
金芒在掌心流转,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