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魇女王的冷笑还挂在嘴角,李瑶的掌心已腾起刺目金光。
那些被她悄悄埋进大殿地底的灵植根系突然发出脆响,像是沉睡百年的古藤终于挣断了枷锁——千百条泛着金纹的藤蔓破地而出,裹挟着药园里九叶寒兰的清冽、赤焰草的灼热,还有她亲手浇灌过的每一株灵植的气息,如暴雨前的雷蛇般直扑夜魇女王心口。
\"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就踏入你的陷阱?\"李瑶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亮,连指尖的颤抖都带着破茧的锐度。
她望着藤蔓缠住对方手腕的瞬间,忽然想起半月前深夜在药园里翻的那本《灵植御控要诀》,书页间夹着汤凛偷偷塞的桂花糖,糖纸边缘被她的灵力浸得发皱——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在用灵露滋养这些藏在地底的\"灵影之根\",用夜魇女王施加的影界囚笼里的黑暗能量做养料,等着今天。
夜魇女王的瞳孔骤缩成细线。
她猛地旋身,黑袍在沙地上扫出半人高的黑浪,可藤蔓却像认准了血脉般缠得更紧。
最前端的藤蔓尖刺扎进她腕间黑雾时,她终于变了脸色——那些被影界能量滋养的根系竟开始反哺,顺着她的脉络抽取黑气,连带着她凝聚百年的修为都在簌簌剥落。
\"放肆!\"她厉喝一声,周身黑雾突然暴涨成遮天巨网。
可藤蔓却在接触黑雾的刹那泛起金光,像烧红的铁钳烙进棉絮,黑雾滋滋作响着溃散。
李瑶感觉指尖发烫,灵植根系传来的能量顺着经脉往上涌,那株总在暴动的灵根小树苗此刻竟安静下来,嫩芽上的金纹随着她的心跳明灭——原来当她选择自己的路时,这血脉里的力量,终于肯认她为主。
\"阿瑶!\"
一道冰蓝色的残影掠过她身侧。
汤凛不知何时已站在她前方三步,指尖结印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冰丝从他袖口翻涌而出,如活物般缠上夜魇女王的脖颈与脚踝。
他素来冷白的脸此刻染着薄红,是灵力运转过快的征兆,连眼尾都泛起极淡的粉:\"你若真有资格做她的祖先,就该为你的贪婪付出代价。\"
冰链扣紧的瞬间,夜魇女王发出类似兽类的呜咽。
她挣扎得越凶,藤蔓抽离的黑气就越多,原本缭绕周身的黑雾此刻稀薄得能看见底下青灰的皮肤。
李瑶望着她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被前男友推下悬崖时,风灌进耳朵的轰鸣;想起刚进汤家时,老夫人把锁灵印套上她手腕前,用帕子擦了三次金印上的灰;想起昨夜汤凛举着灯笼站在药园廊下,灯笼光映得他睫毛发颤,手里攥着的桂花糖纸被捏出细密的褶子。
\"够了。\"李瑶轻声说。
她向前一步,掌心的金光更盛,藤蔓突然收紧,夜魇女王的痛呼卡在喉咙里。
李瑶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被抽离的黑气正顺着灵植根系往她体内涌,却在触及灵根的瞬间被嫩芽上的金纹过滤——那是她用汤凛每次输送的冰灵力,在灵根暴动时一寸寸刻下的防线,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筛网,只留下纯粹的生机,将腐坏的黑暗拒之门外。
\"你、你到底......\"夜魇女王的声音弱得像游丝。
李瑶没有回答。
她望着汤凛侧过脸看她,冰链在他指尖流转,眼底的暗潮早已退去,只余下一片清透的冰湖。
风卷着沙粒掠过她发梢,她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是汤凛袖中那方帕子的味道,他总说要帮她擦药园里的露水,却总在她转身时红着脸把手缩回去。
体内的灵根嫩芽突然轻轻一颤。
李瑶垂眸看向掌心,金纹藤蔓的最末端,一滴幽黑的气珠正顺着脉络缓缓上移,朝着灵根的方向。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想起老夫人说过的\"灵根暴动会要命\",想起汤凛每次逼她喝甜汤时泛红的眼尾,想起自己在灵根里埋下的最后一道金纹——那是用汤家冰魄诀的寒气,和她这一世所有的不甘与温柔,刻下的、属于李瑶的印记。
\"收。\"她轻声开口。
藤蔓骤然收缩成金链,将最后一缕黑气锁进掌心。
夜魇女王的身影开始模糊,像被风吹散的墨。
汤凛的冰链却仍稳稳锁着她,转头看向李瑶时,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需要我帮忙吗?\"
李瑶摇头。
她望着掌心那滴黑气,又抬头望进汤凛的眼睛。
风掀起她的衣摆,她忽然笑了,连眼角都带着水光:\"不用。
这是我自己的路,我要自己走完。\"
话音未落,她感觉灵根嫩芽突然舒展成两片新叶。
那滴黑气刚触及叶尖,便被卷进了灵根深处——那里有她用三百年灵植亲和力浇灌的生机,有汤家冰魄诀滋养的清寒,还有她这一世所有的选择与坚持。
夜魇女王的最后一声尖叫被风声卷走。
李瑶望着空荡荡的沙地,忽然想起药园里那株总被她夸\"最乖\"的素心兰,此刻该到了换灵露的时辰。
她转头看向汤凛,后者正低头解袖扣,露出腕间与她同款的锁灵印——金印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不再是束缚,倒像是某种无声的契约。
\"该回汤家了。\"汤凛说。
他从袖中摸出块皱巴巴的桂花糖,糖纸边缘还沾着药园的泥土,\"老夫人说你今天没喝甜汤。\"
李瑶接过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她望着他耳尖慢慢爬上的红,忽然把糖塞进他嘴里。
汤凛愣住,眼睛瞪得像被踩了尾巴的雪貂。
李瑶笑着转身,灵力轻轻一引,药园里那株最顽劣的赤焰草突然从她袖中探出头,叶尖沾着未干的灵露,正讨好地蹭她手背。
\"走啊。\"她回头冲汤凛笑,\"我答应过要教你认药园里的灵植,可不能赖账。\"
汤凛耳尖更红了。
他低头整理被冰链扯乱的袖口,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出\"其实我早就能认全\"的话。
两人的影子在沙地上交叠着向前,风卷着金纹藤蔓的残痕掠过他们身侧,远处传来灵植破土的轻响——那是李瑶埋在地底的新种,正等着在她的路上,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而在她体内,那株灵根的嫩芽已抽出第三片新叶。
叶尖凝着一滴幽黑的气珠,正随着她的心跳,缓缓融进灵根深处......
李瑶指尖的金芒突然暴涨三寸。
那株在她灵海扎根的小树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原本墨绿的叶片被镀上鎏金边,第三片新叶舒展时带起细碎的灵光,像撒了把星子在经脉里。
她后颈的血脉纹路跟着发烫——是夜魇女王方才被抽离的黑气在作祟,可那些阴鸷能量刚触到灵根金叶,便如冰雪遇阳,滋滋啦啦地融成缕缕清雾。
\"阿瑶?\"汤凛的手覆上她后腰,冰寒的灵力顺着衣料渗进来,像根定海神针戳进她翻涌的丹田。
他指腹碾过她腕间锁灵印,金印与他腕上那枚同时泛起暖光,\"灵根在发烫?\"
李瑶张了张嘴,喉间突然涌出铁锈味。
不是疼痛,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在翻涌——她看见雪色狐裘,看见女人眼角的泪痣,看见血珠落在她襁褓上,像朵开败的红梅。\"娘...\"她无意识地呢喃,指尖攥紧汤凛的衣袖,\"我娘...她抱过我。\"
汤凛的呼吸顿了顿。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来,扣住她后颈,冰灵力顺着大椎穴灌进去,替她梳理乱窜的气脉:\"别急,慢慢说。\"
地底传来闷响。
夜魇女王的虚影突然凝实了一瞬,她青灰的脸扭曲成厉鬼模样,指甲深深掐进藤蔓里:\"你这贱种!
竟用我本源温养灵根!\"黑雾从她七窍涌出,裹着腐臭的血腥味直扑李瑶面门——那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退!\"汤凛低喝,冰链如银蛇窜出,在两人身前织成冰幕。
可李瑶却没动,她望着夜魇女王眼底的疯狂,忽然笑了:\"你以为我埋在地底的只有灵影之根?\"她屈指一弹,掌心金纹骤亮,那些缠着夜魇女王的藤蔓突然炸开细小的花苞——是她用赤焰草心培育的\"爆灵花\",每一朵都裹着汤家冰魄诀的寒气。
爆炸声闷在藤蔓里。
夜魇女王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腕,终于露出恐惧:\"你、你早就算到我会自毁...这血脉...这血脉根本不是诅咒,是你...\"
\"是我借你的力,开自己的路。\"李瑶打断她。
灵根处传来酥麻的痒意,第三片金叶上竟凝出一滴露珠,那是夜魇女王最后一缕本源。
她忽然想起半月前在药园翻书时,汤凛塞在书页里的桂花糖——甜得发腻,却能压下灵根暴动时的腥气。
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在为今天铺路。
夜魇女王的虚影彻底散了。
沙地上只余下她的黑玉发簪,簪头雕着的狐面正咧开嘴,像是在笑。
李瑶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玉面,太阳穴便突突作痛——更多画面涌进来:雪地里的竹屋,女人咳着血把她塞进筐里,说\"找穿冰纹衫的人\";青衫修士掀起草帘,腰间玉佩坠着汤家特有的冰魄纹。
\"阿瑶。\"汤凛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灵根在抽第四片叶?\"
李瑶这才惊觉自己流泪了。
她摸向心口,灵根处的金叶正一片一片舒展,每片叶子上都刻着细密的纹路——是她用汤家冰魄诀刻的防线,是她用灵露浇灌的灵植气息,是汤凛每次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糖的甜。
那些曾以为是束缚的东西,原来早成了她最锋利的铠甲。
\"我想起...我娘说要把我托付给汤家。\"她攥紧发簪,玉面狐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夜魇女王说我逃不掉血脉...可汤家,是我自己选的路。\"
汤凛的喉结动了动。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鬓角的乱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指很冷,却带着常年握玉扳指的温,像块暖玉贴在她耳尖:\"汤家的路,你想怎么走,我便陪你怎么走。\"
地底突然传来轰鸣声。
李瑶猛地抬头——大殿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碎石簌簌往下掉。
她这才发现,方才战斗时,夜魇王殿的灵力屏障早被灵植根系抽干了本源,此刻正像个被扎破的气球,在快速坍缩。
\"要塌了。\"汤凛将她打横抱起,冰灵力在脚下凝成冰阶,\"抓紧我。\"
李瑶靠在他肩头,望着头顶不断坠落的碎石。
灵根处的金叶还在生长,第四片叶子的叶尖,正渗出一滴与夜魇女王本源同色的幽黑——那是她血脉里最后一丝阴影。
她摸了摸汤凛腕上的锁灵印,金印与她腕间的重叠,烫得几乎要烙进骨血。
\"汤凛。\"她轻声说,\"等出去...我想回药园。\"
\"好。\"汤凛的脚步顿了顿,\"老夫人让人送了新的桂花糖,在我袖袋里。\"
李瑶笑了。
她望着穹顶裂缝里漏下的天光,忽然想起药园里那株素心兰——此刻该到了换灵露的时辰。
可还没等她开口,整座王殿突然剧烈震动,汤凛的冰阶出现蛛网状裂纹。
她感觉到他抱她的手臂紧了紧,灵力运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像擂起了战鼓。
而在她灵海深处,第四片金叶终于完全舒展。
叶尖那滴幽黑正缓缓坠落,坠向灵根最深处——那里有她用三百年灵植亲和力培育的生机,有汤家冰魄诀滋养的清寒,还有她这一世所有的选择与坚持。
或许,那才是真正的破茧。
李瑶望着汤凛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觉得有些困。
她把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冰梅香,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汤凛...我好像...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王殿穹顶的碎石如暴雨倾盆而下。
汤凛的冰盾在头顶绽开,他低头看她发白的唇,喉间溢出极轻的叹息:\"睡吧,我抱着你。\"
而在他们脚下,王殿的基石正裂开更深的缝隙。
某种古老的、蛰伏了千年的力量,随着夜魇女王的消亡,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