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镇纸带着林舒言所有的恨意与绝望,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李旻浩没有动。
他甚至微微阖了一下眼,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迎向那注定到来的审判。
“砰——!”
一声钝响!
预想中头骨碎裂的触感并未传来。
镇纸在距离他额角毫厘之遥的地方,被一只从旁侧猛地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住了手腕!
力道之大,让林舒言的手腕瞬间传来剧痛,镇纸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舒言惊骇地转头。
抓住她手腕的,不是李旻浩。
是韩在俊!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显然刚才那一下阻拦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气力。他死死攥着林舒言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焦急、痛苦和一种深沉的哀求。
“舒言!不要!”他的声音嘶哑不堪,“不能杀他!”
林舒言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韩在俊为什么要阻止她?视频里说得清清楚楚,是李旻浩告发了妈妈!他是害死妈妈的元凶之一!
“为什么?!”她嘶吼着,试图挣脱韩在俊的钳制,泪水混杂着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害死了我妈!你让我杀了他!为妈妈报仇!”
韩在俊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闭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李旻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不是他!视频……视频不全!”韩在俊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切,“后面还有!你妈妈的话没说完!”
还有?
林舒言猛地看向那已经黑掉的电脑屏幕。
李旻浩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掠过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林舒言,最终落在了韩在俊身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没有对韩在俊的突然出现表现出丝毫惊讶,仿佛一切仍在掌控。
韩在俊松开林舒言的手腕,踉跄着走到电脑前,手指颤抖着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
那个视频文件被再次打开,进度条被拖到了最后戛然而止的地方之后。
雪花闪烁了几下,画面竟然再次亮起!
还是那个简陋的办公室,还是她母亲憔悴而绝望的脸。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惧,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挣扎。
她对着镜头,急促地,用尽最后力气说道:
“……不……不全是他的错……我当时……太急了……把证据交给他,却没想到机构早就怀疑他,在他身上放了监听……他不是主动告发……是我们的对话……被听到了……”
母亲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他后来……试图补救……想帮我逃走……但来不及了……机构的人已经来了……”
“舒言……妈妈对不起你……也……也误会了那个孩子……”
“如果……如果你还能见到他……告诉他……告诉他……”
画面到这里,再次猛地中断!彻底变成了雪花。
最后那句未竟的话语,像一个巨大的悬念,沉重地悬在了空气中。
告诉他什么?
道歉?感谢?还是……别的什么?
林舒言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嗡嗡作响。
不是他主动告发?是被监听?他后来还试图补救?
这和她刚才听到的、认定的真相,截然不同!
她猛地看向李旻浩。
他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出青白色。
所以……他当年,并非冷酷无情的背叛者?他也曾试图挽救?却因为机构的监听而失败,甚至……可能因此背负了她母亲和她的恨意这么多年?
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呢?把她囚禁在身边,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保护”她,清理掉所有可能的威胁……这又算什么?赎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偏执?
无数的疑问和混乱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舒言的心防。她看着李旻浩,看着这个她恨了这么久,恐惧了这么久,此刻却发现真相可能远非如此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韩在俊喘着粗气,靠在书桌上,看着林舒言脸上剧烈的挣扎,声音疲惫而沙哑地开口:
“机构……Redacted……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他们操控了很多事,包括你父亲的‘意外’……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包括你,舒言。”
他看了一眼李旻浩,眼神复杂。
“他把你藏在这里,用他的方式……虽然极端……但确实是在和那个机构对抗,在……保护你。”
“只是……他的方法……”韩在俊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无奈和悲哀。
方法太过偏执,太过冷酷,将她变成了笼中鸟,也几乎将她逼疯。
书房里,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三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林舒言看着李旻浩,看着他那张冷硬依旧、却仿佛在真相揭开后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和疲惫的侧脸。
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燃烧,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泼上了一盆冰水,滋滋作响,冒出混乱的白烟。
她该相信谁?
视频里母亲最后的忏悔?韩在俊的解释?
还是……继续相信自己对李旻浩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恨意?
李旻浩在这时,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林舒言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芜,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的,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过往的疲惫。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极其缓慢地,对着她,伸出了手。
掌心向上。
不是命令,不是掌控。
那是一个……近乎示弱的,等待审判的姿态。
仿佛在问:
现在,你还要……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