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的交锋已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每一缕气息的碰撞都足以让山岳崩塌、江河倒流,却又被两人精准地控制在方寸之间,未曾泄露半分至下方的清城。
玄真子的太极道域缓缓流转,黑白二气如同两条巨大的阴阳鱼,首尾相衔,构成一个完美而稳固的循环。
领域之内,万法遵循太极之理,刚柔并济,将臣那足以侵蚀万物的死气冲入其中,虽激起阵阵涟漪,却总被那绵延不绝的柔劲化去锋芒,或被至阳的刚猛之力震散。
将臣周身死寂领域同样稳固,如同亘古存在的幽冥深渊,吞噬着一切生机与光芒。
玄真子那蕴含道韵的灵力攻击落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虽能荡起波澜,却难以触及他的根本。
“玄真,你的太极之道,守得倒是滴水不漏。”
将臣的声音在死寂的云海中平缓响起,听不出喜怒,他手中的苍白骨剑随意一挥,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败剑气撕裂空间,直斩道域核心。
“然,一味固守,可能挡得住这天地间的万古寂灭?”
“尸祖的寂灭之道,亦非无懈可击。”
玄真子道袍鼓荡,并指如剑,引动道域之力。黑白二气瞬间沸腾,化作一道巨大的太极图印旋转而出,正面迎上灰败剑气。
“须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你这死寂之中,又岂能真正永恒?”
“轰!”
剑气与图印碰撞,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磨灭的低沉嗡鸣。
碰撞中心,光线彻底扭曲、湮灭,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微型黑洞,随即又被天地法则强行抚平。
两人身形同时微微一晃,便再次稳住。
玄真子面色比之前更为凝重。将臣那看似随意的一剑,蕴含的寂灭道则几乎要冻结他的灵力运转。
将臣金色的竖瞳中也闪过一丝讶异。玄真子的太极图印,不仅蕴含至阳之力,更带着一股“否极泰来”、“死中蕴生”的奇异道韵,竟能化解他剑气中最为核心的寂灭真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不再言语。身影在广阔的云海之上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交错、分离。
将臣的骨剑时而化作万千尸影,铺天盖地;时而凝聚一点,洞穿虚空。
玄真子的太极道域则随之变幻,时而扩张如天幕,将攻击尽数容纳、转化;时而收缩如芥子,凝练到极致,以点破面。
他时而以柔克刚,将狂暴的死气引导向虚无;时而以刚破邪,以至阳道火焚烧阴秽。
两人手段尽出,道则碰撞间,云海翻腾复又平息,空间裂开旋即弥合。每一次交锋都凶险万分,却又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对方化解或挡住。
这是一场道与法的较量,是生与死两种极致力量的碰撞。
玄真子无法突破将臣那万法不侵的死寂领域,而将臣也同样无法真正撼动玄真子那圆融无暇、循环不息的太极道域。
不知又过了多久,两人再次于云海中分离。
玄真子气息悠长,眼神清澈,太极道域光芒流转,不见丝毫黯淡。
将臣周身死气依旧磅礴浩瀚,金色竖瞳古井无波。
“玄真。”
将臣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趣,“你我就算再战三日三夜,看来也分不出结果了。”
他收起骨剑,目光扫过下方被结界笼罩的清城,又仿佛穿透虚空,望向了更遥远的方向。
“剑帝宫的李卿萧,龙虎山的张明陵……想必也已感知到此地动静。吾虽不惧,但也不想在此刻,与他们多做纠缠。”
玄真子神色平静,并未因对方的收手而放松警惕,周身道域依旧缓缓运转:“尸祖欲去,贫道亦不强留。只是望你记得,这人间,尚容不得尔等肆意妄为。”
将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笑非笑:“口气不小。待吾集齐四大尸祖,重定天地秩序之时,希望你这太极道域,还能如今日这般稳固。”
话音落下,他周身的死气骤然收敛,不再有丝毫外泄。
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周围的虚空,下一刻,便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连空间的波动都微乎其微。
玄真子静静地立于云海之上,直至确认将臣的气息彻底远去,才缓缓收敛了太极道域。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那对决,对他的消耗亦是巨大。
但他挺拔的身姿依旧如苍松般屹立,眼神中唯有经历大战后的沉静与了然。
“将臣尸祖……果然名不虚传,我也该回去了。”
他低声自语,随即化作一道清光,投向下方满目疮痍的清城。
.........
清城一中的废墟旁,帝君涛正在为萧南夜输送灵力,试图修复萧南夜受损的经脉。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玄真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股源自归墟境的威压依旧存在。
“师傅!”
萧南夜惊喜地叫道。
玄真子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帝君涛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赞许:“你做得很好,以曜彻境的修为,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
帝君涛勉强笑了笑,声音还有些沙哑:“多谢前辈援手,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玄真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是贫道来晚了。将臣已经跑了,不过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轻易涉足清城。”
帝君涛低下头,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前辈……其实是我不对。”
“冥夫人他们的计划,我早该有所察觉的,可我……愚笨迟钝,直到将臣出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差点连累了清城的所有人……”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懊悔:“我自诩天策传人,继承华夏气运,却连这点危机都预判不了,实在是……辜负了这份传承,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玄真子看着他懊恼的模样,原本严肃的面容柔和下来,他缓缓走到帝君涛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孩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能在绝境中护住所有凡人,以曜彻境之躯硬撼归墟境的将臣,这份担当与勇气,已是许多修行数百年的老怪物都未必能及。”
玄真子的目光望向远处被龙战组结界笼罩的清城,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修行之路本就布满迷雾,谁也无法事时预判。”
“此次之事,是你成长的契机,而非罪责的烙印,你看那古树,若非历经风雨雷电的磨砺,又怎能长成参天模样?”
他顿了顿,见帝君涛眼中的懊悔稍减,才继续道:“冥夫人与屠万骨布下的局,本就阴险隐蔽,就连贫道在最初也未能完全看透。”
“你不必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能及时醒悟并力挽狂澜,已是大功一件。”
“记住,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因犯错而停滞不前。你还年轻,前路尚远,这份经历会化作你道心的基石,助你在未来走得更稳、更远。”
帝君涛听着玄真子的话,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眼眶微微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玄真子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教诲,晚辈……明白了。”
玄真子看着他重新燃起光芒的眼神,欣慰地笑了笑,捋了捋胡须:“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