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雪病情恶化是在三天后。那天凌晨,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色的数值在屏幕上跳得慌乱,医生护士冲进病房,抢救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勉强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帝君涛和林晚星守在抢救室外,林晚星靠在墙上,眼泪一直没停,慕白雪的父母则坐在长椅上,慕妈妈用手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慕爸爸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睛也红得像兔子。
当医生说“暂时稳定住了,但情况还是不乐观,随时可能有危险”时,帝君涛的情绪彻底崩了。
他站在走廊尽头,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体内的《九煌诀》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暗金色的两仪天罡锤虚影在他身后浮现。
锤身的太阳神纹闪烁着杂乱的光,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落在地上的雪粒瞬间化成水珠。
“为什么……”
他低声嘶吼,声音里满是绝望,“我能打碎邪祟,能挡住蛊虫,为什么连她的命都留不住?”
灵力越来越乱,神焱的火苗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在走廊的瓷砖上,烧出小小的黑痕。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用灵力强行给慕白雪续命,哪怕耗光自己的修为,哪怕违背修行界的规矩,他也要让她活着。
就在他转身要冲进病房时,一道淡绿色的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萧南夜穿着素色的休闲装,眉头紧锁,双手结印,太极劲力化作屏障,挡住了失控的神焱:“师兄!住手!”
“让开!”
帝君涛怒吼,灵力猛地爆发,天罡锤虚影朝着萧南夜砸去,“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救她,我必须救她!”
萧南夜没躲,硬生生用太极劲力扛住了这一击,屏障泛起剧烈的涟漪,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依旧死死挡在前面:“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师傅算到你有这一劫,特意让我过来拦你!”
“劫?这叫什么劫!”
帝君涛的眼睛通红,神焱在他周身乱飘,“看着她死,才算劫吗?我有力量,我能救她,为什么不能用?”
“因为这不是妖魔作祟,这是她的命!”
萧南夜也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沉痛,“我们的力量是用来守护,不是用来干涉生死轮回的!”
“你强行用灵力续她的命,只会让她更痛苦,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你这样做,不是救她,是在剥夺她最后一点安宁!”
他上前一步,抓住帝君涛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急切:“师兄,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我们能打败邪修,能守护城市,可我们留不住要走的人!”
“让她作为‘慕白雪’完整地走完这一生,让她带着我们的温暖离开,而不是被你的力量强行捆绑在痛苦里,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萧南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帝君涛从未听过的、源于古老传承的敬畏:
“师兄,你想想看!我们的灵力至刚至阳,源于天地,斩妖除魔无往不利。但白雪的生命是什么?”
“是凡人最精妙、也最脆弱的造化。它像一片独一无二的雪花,自有其凝结、绽放、消融的轨迹。”
“你的神焱一旦强行注入,会发生什么?它不会滋养她,只会像烈日一样,粗暴地蒸发这片雪花!”
“你留住的将不再是‘慕白雪’,而是一个被你的力量扭曲、支撑的空壳。她的痛苦会被无限延长,她的意识可能会被灼烧殆尽,甚至她的魂魄都会因为这种逆天而行的干预而无法安息,无法进入下一个轮回。”
“我们修行,是与天地法则共舞,是顺天而为的守护,而不是逆天改命的狂妄!天师常说的‘道法自然’,你忘了吗?”
“生命的凋零,和它的绽放一样,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是我们必须敬畏的规律。”
“你打败魔物,是在清除‘非自然’的邪祟。但你若强行救她,你本身就是在创造一种更大的‘非自然’! 这比任何邪术都更接近对天道本身的亵渎!”
“我知道这很残忍,师兄。但真正的守护,有时候不是紧紧抓住,而是……学会放手。”
“守护她的尊严,守护她作为一个完整‘人’的结局,让她按照自然的轨迹,安静、温暖地离开,这才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也是唯一应该为她做的事。”
帝君涛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天罡锤的虚影渐渐消散,神焱也弱了下去,“那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消失吗?我做不到!”
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肩膀剧烈颤抖。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雪的寒意,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萧南夜说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萧南夜是对的,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么温暖的人,就要这样离开。
萧南夜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放软了些:“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可我们能做的,不是强行改变命运,是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让她不孤单。”
帝君涛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抵在墙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地上的雪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走廊里很静,只有监护仪的声音远远传来,像一根细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力量。
慕白雪清醒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落在她的病床上,在被子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很轻,却比抢救时平稳了许多。
看到帝君涛坐在床边,头抵着床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碰了碰他的胳膊。
帝君涛立刻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看到她醒了,赶紧凑过去,声音沙哑:“白雪?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慕白雪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从雪地里拿出来的,帝君涛赶紧用双手把她的手裹住,试图传递些温度。
“涛哥,别难过了。”
慕白雪的声音很轻,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口气,“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我真的有点累了。”
帝君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轻轻颤了一下。
他想忍住,却怎么也忍不住,只能压低声音,像怕吓到她:“对不起,白雪,我没保护好你。”
“没有对不起。”
慕白雪笑了笑,用另一只手,轻轻擦了擦他的眼泪,“能遇到你和晚星,我已经很幸运了。”
“这个冬天,我们一起看了雪,一起吃了烤红薯,一起聊了未来……这些日子,比我以前所有的日子都温暖,我没有遗憾。”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看着帝君涛的眼睛:“涛哥,答应我,不要为了我,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不要因为我的离开,就不再开心,不再笑。你要连着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去看更多的雪,去吃更多的烤红薯,去守护更多需要你的人,去打你喜欢的篮球……”
“还有晚星。”
她补充道,声音更轻了些,“她很担心你,你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她也难过。”
帝君涛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会带着你的份,去看所有你没看过的风景。我也会照顾好晚星,不让她难过。”
慕白雪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欣慰。她轻轻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手却还紧紧握着帝君涛的手,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像给她镀了层金边,连风吹起的窗帘,都变得温柔起来。
帝君涛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他知道,慕白雪可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笑着跟他打闹了。
但他会记住这个冬天,记住她名字里的雪与期待,记住她带来的所有温暖,然后带着这些回忆,好好活下去,像她希望的那样。
窗外的雪还没停,细碎的雪粒落在窗玻璃上,化成小小的水珠,像谁的眼泪,却又带着一丝温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