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穿过清城一中的香樟树林,将细碎的阳光洒落在高三(3)班的窗台上。
陆辰抱着一摞学生会需要分发的艺术节流程表,站在走廊尽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靠窗的那个座位上。
林晚星正低头看着历史课本,左手握着笔,右手食指轻轻点着书页上的“辛亥革命时间线”,眉头微蹙,像是在纠结某个事件的因果关系。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女生,最初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女生很特别。
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总会越过人群,落在林晚星身上。
那天下午,音乐教室的排练刚结束,慕白雪抱着小提琴盒抱怨琴弦有点松,帝君涛自告奋勇要帮忙“修”,结果差点把琴马弄掉。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软布,先擦了擦琴身的指纹,再小心翼翼地调整琴马的位置,手指纤细却稳定,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琴马的位置要对准指板的中心线,稍微偏一点音色就会变。”
她抬头对帝君涛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有丝毫责备,“下次别乱动了,弄坏了白雪要心疼的。”
帝君涛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知道了”
然后就跑去帮慕白雪搬音响,陆辰站在门口,看着林晚星把小提琴放回盒子里,又拿出纸巾,把帝君涛刚才碰过的谱架擦了擦,她好像总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地方。
比如帝君涛校服上偶尔沾着的、不属于校园的灰尘,比如他在数学课上偷偷画战术图时,会下意识咬笔杆的小动作。
这些细节,帝君涛自己从未在意,可林晚星却记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早自习,语文老师抽查《登高》的背诵,帝君涛站起来支支吾吾,卡在“万里悲秋常作客”那句。
林晚星坐在他旁边,看似在低头做题,脚却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椅子,桌肚里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百年多病独登台”,字迹工整,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陆辰在窗外看见了一切,他在下课后看着那张纸条,看着帝君涛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女生很特别。
她不像慕白雪那样明媚热烈,像小太阳一样照亮周围的人,她更像一杯温吞的茶,需要慢慢品,才能发现她藏在文静外表下的细腻和倔强。
还有一次,班级组织打扫卫生,帝君涛负责擦窗户,却因为身高太高,总是够不到最上面的角落,急得抓耳挠腮。
林晚星看到了,没说话,只是搬了一把椅子过去,放在他脚下,自己则站在旁边,拿着抹布,帮他擦窗户边缘的缝隙。
“你踩稳了,别摔下来,”
她仰头看着他,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擦的时候慢一点,玻璃容易滑。”
帝君涛“哦”了一声,踩在椅子上,动作果然慢了下来。
陆辰恰好路过教室门口,看到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触动。
林晚星对帝君涛的好,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渗透在这些琐碎的小事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默契。
而帝君涛对这种好,似乎习以为常,却又在不经意间依赖着。
就像他遇到解不出的数学题时,会第一时间转头问林晚星。
就像他打完篮球浑身是汗时,会自然地接过林晚星递过来的纸巾,甚至会抱怨“今天的水不够冰”。
这种依赖,不同于对慕白雪的“保护欲”,带着一种更私密的信任。
陆辰开始意识到,林晚星本身,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喜欢在晚自习后留在图书馆看摄影类的书籍,书页上会贴着小小的便签,写着“光影对比可以再柔和一点”。
她在语文课上分析《红楼梦》时,会提出和老师不同的观点,说“黛玉的敏感,不只是因为寄人篱下,更是因为她对纯粹的执着”。
她偶尔会对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眼神里带着不属于高三学生的沉静。
这些特质,恰好符合他的审美,聪慧、内敛,带着恰到好处的倔强,像一幅需要细细品味的水墨画。
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地靠近她,用一种最自然、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
每周三的晚自习,是学生会的例会时间。陆辰总会提前十分钟结束会议,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艺术节资料,“恰好”路过高三(3)班的教室。
此时,教室里通常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帝君涛对着数学题发出的小声抱怨。
第一次“搭话”,是在九月中旬的一个周三。陆辰走到教室门口,看到林晚星正对着一道圆锥曲线的大题皱眉,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却还是没找到突破口。
帝君涛坐在她旁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课本上沾了一小块墨迹。
陆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轻轻敲了敲林晚星的桌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怕吵醒其他同学,“我刚结束学生会的会,看到你好像在做题,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林晚星抬起头,看到是陆辰,有些惊讶,随即礼貌地笑了笑:“是你啊,没打扰,就是这道题有点难,一直没解出来。”
陆辰低头看了一眼题目,又扫了一眼她的草稿纸。
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你这里的焦点坐标算错了,椭圆的c2应该是a2 - b2,你写成a2 + b2了,所以后面的辅助线都偏了。”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一步步写出正确的解题步骤,字迹工整,逻辑清晰。
“你看,先确定椭圆的标准方程,找到焦点和准线,再联立直线方程,用韦达定理求弦长……这样是不是就清楚了?”
林晚星看着草稿纸上的步骤,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原来如此,我刚才太急了,把公式记混了。谢谢你啦。”
“不用客气,”
陆辰笑了笑,目光落在旁边熟睡的帝君涛身上,压低声音调侃道,“你这位同桌,好像睡得很沉啊,难道是白天练球太累了?”
林晚星无奈地看了一眼帝君涛,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喂,醒醒,别睡了,作业还没写完呢。”
帝君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陆辰,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啊?陆辰怎么在这里?我刚才太困了,不小心睡着了。”
“我来送艺术节的资料,”
陆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顺便帮这位同学解了道题。对了,这道圆锥曲线题,我这里有几种不同的解法,回头我整理一下,发给你吧,或许对你有帮助。”
他看向林晚星,眼神温和。
林晚星点了点头,连忙道谢:“那就太麻烦你了,学长。”
从那以后,每周三的晚自习,陆辰都会“顺路”来高三(3)班一趟。
有时是帮林晚星解答数学题,有时是和她讨论语文的古诗鉴赏,偶尔也会聊起历史事件的观点。
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她知识上的薄弱点,用最易懂的方式讲解,不像老师那样严肃,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毛躁。
有一次,他们聊到杜甫的《登高》,林晚星说:“我总觉得,‘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这句,不只是写他的孤独,还有一种对时光流逝的无力感。”
陆辰点了点头,赞同地说:“你说得很对。杜甫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漂泊半生,疾病缠身,他看到的‘秋’,不只是季节的秋,更是人生的秋。”
“而且‘独登台’的‘独’字,把这种无力感推到了极致,身边没有亲友,只有自己和这萧瑟的秋景,这种孤独,比‘独在异乡为异客’更沉重。”
林晚星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能理解得这么透彻。
她一直觉得,班里很少有人能真正读懂古诗里的这种细腻情感,包括帝君涛,每次让他背古诗,他都只会说“这诗写得真惨”,然后就没了下文。
而陆辰不一样,他能和她聊起诗里的意象,聊起诗人的心境,甚至能推荐她一些相关的诗词赏析书籍。
这种精神上的共鸣,让林晚星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就像一本厚重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惊喜,等着她去发现。
旁边的帝君涛,对此却毫无察觉。
他只觉得,陆辰“人挺好”,每次来都能帮林晚星解决难题,这样他就不用被林晚星逼着“学数学”了。
有一次,他还拍着陆辰的肩膀说:“你要是有空,也教教我数学呗,我实在学不会。”
陆辰笑着答应了,可下次真的拿出数学题给他讲时,他听了不到五分钟就开始走神,眼睛盯着窗外的篮球场。
嘴里嘟囔着“这题也太麻烦了,还不如打一场球来得痛快”。
陆辰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晚星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里又气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