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进偏厅的力道似乎弱了些,桌上文竹的叶片悄悄垂了垂,连空气里浮动的桂香都淡了几分。
莫红妆指尖的淡红血纹又亮了亮,这次没再逸出有形的咒丝,而是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她身上漫开。
那是曜彻境修士独有的精神威压,混着血契师特有的阴翳气息,像一张轻而密的网,悄无声息地罩向洛羽。
寻常人若是被这股气息缠上,早该觉得心口发闷,脑子里冒起莫名的慌乱,甚至会浮现出藏在心底的恐惧。
可莫红妆看着对面的少年,只见他依旧端坐如常,指尖搭在茶杯沿上,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嘴角勾着笑,语气却添了几分诱惑似的探究:“小弟弟年纪轻轻,见识却如此广博,真非常人。不知师承何处?来这山城,真的只是为了行医吗?”
话里的钩子藏得深,既问出身,又探目的,配上那股能勾动人心底欲望的气息,寻常人哪怕想撒谎,眼神也会露怯。
可洛羽的眼神依旧清澈,像浸在凉水里的琉璃,半点波澜都没有。
他轻轻拿起茶杯,又缓缓放下,“当”的一声轻响,清脆得刚好划破偏厅里那点压抑的氛围,像是风吹过檐角的铜铃,瞬间冲散了那股无形的威压。
他抬眼迎上莫红妆的目光,语气还是之前的平淡,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坦然:“家师闲云野鹤,向来不喜对外提及名号,晚辈也只是跟着他学了点辨药行医的本事。”
”这次是循着古籍里记载的草药产地游学,途经山城恰逢刘爷爷身子不适,能帮上点忙,也是缘分。行医济世本就是本分,哪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暴露半点修炼界的痕迹,又把“游学行医”的身份圆得恰到好处。
莫红妆心里暗暗诧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威压和血契气息落在洛羽身上,就像泼在石头上的水,全被悄无声息地接了下来,连一点反弹都没有。
这绝不是“凡人”该有的心境,哪怕是刚入修炼界的修士,面对曜彻境的威压,也该有片刻的僵硬。
她指尖的血纹暗了暗,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说着,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洛羽手腕上,那里依旧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可刚才那番试探,却让她更确定:这个叫轩辕洛羽的少年,藏得比她想的还要深。
洛羽没再接话,只是拿起茶壶,给两人续上茶。
沸水注入杯中的声音里,夜风吹得台灯的光晕又晃了晃,偏厅里的桂香慢慢回笼,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较量,从未发生过一样。
桂树的冷香又飘进偏厅,落在莫红妆的茶杯沿上,可她此刻却没心思再品那茶味。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刚才三次试探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打转,第一次用冷门药材设局,他引经据典说得丝毫不差,连失传残卷都能随口提及。
第二次用“血咒丝”探底,他一个续茶的动作就轻巧避开,时机准得像掐着秒算过,第三次释放曜彻境的威压,他竟能纹丝不动,连眼神都没晃一下,那心境稳得像千年沉木。
这哪里是“巧合”?三次化解凑在一起,概率低得近乎荒谬。
莫红妆心里那点怀疑终于落了实:这洛羽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医术传人,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阶修炼者。
看他应对时的从容,实力恐怕未必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她想起刚才洛羽谈及草药时的平静,避开“血咒丝”时的自然,还有抵御精神威压时的坦然。
那不是故作镇定,是真的心智如妖,冷静得可怕。
他的伪装太天衣无缝了,从言行到姿态,都透着“普通医者”的温和,可每到关键处,总能恰好堵住所有试探的缺口,像是早就预判了她的每一步。
那他留在刘家,真的只是为了行医?莫红妆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兴味取代。
刘家和张家那点争斗,说到底不过是山城地界的利益纠葛,翻不出什么大浪,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手可摆弄的棋子,利益有限得很。
可眼前这个洛羽不一样,他像个藏满秘密的盒子,每多试探一次,就越觉得里面藏着惊涛骇浪,是风险,却更是前所未有的“有趣”。
继续试探下去吗?莫红妆暗自摇头。刚才三次升级的试探都没能让他露半分破绽,再逼得紧了。
万一真激怒了他,以他的实力,自己未必能讨到好,反而会打草惊蛇,断了后续观察的可能。倒不如……先停下来。
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洛羽平静的侧脸。
脸上的笑容彻底褪去了之前的试探与探究,多了几分真实的深邃,像浸了夜色的墨,藏着说不清的意味。
她抬手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沸水撞在杯壁上的声响轻快,像是在为刚才那场无声的较量画下句点。
“小弟弟真是……深藏不露。”她慢悠悠开口,尾音拖得略长,没再多说破什么,却偏偏让这简单的六个字裹满了未尽的深意。
话音刚落,她话锋一转,语气瞬间轻快起来,仿佛刚才那些暗藏机锋的试探从未发生:“看来这山城的药材生意,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多留的。我忽然想起还有些急事要处理,恐怕得提前结束这边的考察了。”
她说着便站起身,锦缎裙摆扫过椅腿,带起一缕微风,桂香似乎又浓了几分。
临到门口,她忽然回头,看向依旧端坐桌前的洛羽,眼尾轻轻一挑,递去一个带着几分妩媚的眼神。
指尖还若有若无地朝他勾了勾,像是寻常女子道别时的俏皮,却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警示。
随后才转身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门轴轻响的余音。
洛羽始终坐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落在门口的方向,直到那扇木门彻底合拢,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拿起桌上的茶杯,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神色依旧没什么起伏,不过是夜风卷起的一片落叶,掀不起半点波澜。
而此时的莫红妆,已经坐进了停在刘家门口的黑色轿车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桂香,她脸上的妩媚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很快拨通了张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张睿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红姐,是不是有新安排了?刘家那边我们已经摸清了……”
“张族长,”莫红妆的声音打断他,冷得像结了冰,“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电话那头的张睿瞬间愣住,语气里满是慌乱:“红姐,这、这是怎么了?是我们哪里没做好吗?您说出来,我们马上改……”
“尾款我会照付,”
莫红妆没理会他的辩解,语气里的决绝不容置喙,“但有件事你记清楚,那位叫洛羽的年轻人,你们张家不许再碰。”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记住,这是警告,不是商量。若是你们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后果会比你能想象到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张睿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发抖,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他太清楚莫红妆的手段,能让她用这种语气发出警告的人,绝不是他们张家能招惹的。哪怕心里满是不甘。
眼看就能借着莫红妆的势力压垮刘家,如今却要凭空多一个不能碰的“禁区”,甚至连合作都断了。
可他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能连忙应道:“是、是!红姐放心,我们绝对不碰他!绝对不碰!”
挂了电话,莫红妆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刘家的方向,眼底又泛起几分兴味。
张家和刘家的争斗如何,她已经没了心思去管,眼下这个叫洛羽的少年,才是她在山城最大的“收获”。
不急于一时,慢慢看着就好,她倒要看看,这个藏满秘密的人,最终会在这场风波里,掀起怎样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