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整个法庭的视线,瞬间从金凯身上,转移到了这个刚刚还像个小跟班一样的年轻人身上。
金凯的心头警铃大作,他死死地盯着张志远手里的文件夹,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审判长。”张伟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既然辩护方如此强调这份八百三十万的‘安全投入’,那么,我们就很有必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这笔钱,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批准的?”
张志远立刻上前,将文件夹里的第一份文件,通过法警,呈送至审判席、公诉席和辩护席。
幕布上的画面随之切换。
那是一份文件签收记录的影印件。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由质检中心化验员陈工出具的那份“工业垃圾”质检报告,被宏发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签收的日期——三年前,六月十二日,上午九点三十四分。
而签收人,正是周建国当时的贴身秘书。
金凯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志远已经抽出了第二份文件。
幕布再次切换。
正是金凯刚刚呈上的那份,八百三十万专项安全资金的财务审批单。
一切看上去都和刚才一样,但这一次,张伟特意让技术人员,将审批单右下角的日期,用红框放大,再放大!
——三年前,六月十三日,下午两点十五分!
两个日期,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二十九个小时。
整个法庭,在看清这两个日期的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对金凯的辩护抱有一丝幻想,那么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所谓的“安全投入”,根本不是什么“过于自信”下的未雨绸缪!
而是在得知建材存在致命问题后,一场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为了将来脱罪而准备的“法律保险”!
张伟缓缓走到法庭中央,他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如纸的金凯,最后落在了被告席上那个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的男人身上。
“周董,金大律师。”
张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现在,你们能告诉法庭,告诉那二十三位死难者的在天之灵吗?”
“这份八百三十万的保险,究竟是买给谁的?是买给那些在你们眼里,随时可以牺牲的工人的吗?”
“不!”
“这份保险,是你们买给自己的!”
“你们在收到那份死亡报告的瞬间,就已经预见到了楼塌人亡的结局!你们没有选择停工,没有选择更换材料,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如何为自己脱罪!想到了用这八百三十万,来堵住悠悠众口,来为你们今天的‘过失犯罪’辩护,做铺垫!”
“你们买的,根本不是安全保险!”
“是脱罪保险!”
“是杀人执照!”
张伟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周建国的脸上。
周建国再也撑不住了,他猛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双眼翻白,竟是当场气得抽搐了起来!
“周董!周董!”金凯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辩护了,连忙冲过去扶他。
两名法警立刻上前,掐着周建国的人中,现场一片混乱。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我草草草草!神反转!我他妈直接给张神跪了!这他妈才是真正的绝杀!】
【杀人诛心!杀人还要诛心啊!用你的证据,来证明你的罪!这操作,我愿称之为教科书级别的庭审!】
【周建国被气晕了?活该!这种人渣,就应该直接枪毙!枪毙!】
法庭之上,审判长连续敲击法槌,厉声喝道:“肃静!肃静!法警!将周建过带离法庭,进行紧急医疗处置!”
几名法警手忙脚乱地将已经半昏迷的周建国抬了出去。
辩护席上,只剩下金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周建国被抬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原告代理席上那个云淡风轻的张伟,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他。
审判长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金凯,沉声宣布:“鉴于被告人身体出现突发状况,本庭……”
“审判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世纪审判即将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帷幕时,金凯突然抬起了头。
“我承认!我承认申诉方律师出示的时间线!”
他没有做无谓的挣扎,而是直接承认了那致命的二十九小时!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准备宣布休庭的审判长。
金凯深吸一口气,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火焰。
“但是!审判长!恰恰是这条时间线,恰恰是这笔八百三十万的支出,才真正证明了我的当事人,他的主观心态,是‘过失’,而不是‘故意’!”
“请允许我,做最后的辩护!”
审判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放下了法槌。
金凯环视法庭。
“请大家想一想!如果一个人,真的像公诉方和申诉方所说的那样,是存着‘放任’死亡发生的‘间接故意’,那么他在得知建材有问题后,最符合逻辑的行为是什么?”
“是掩盖!是销毁证据!是立刻封锁消息,然后什么都不做,听天由命!因为‘放任’的本质,就是一种消极的不作为!”
“可我的当事人做了什么?他在收到报告后的二十九小时内,做出了一个积极的、主动的、耗资巨大的行为——他批了八百三十万!”
“申诉方律师说,这是‘脱罪保险’。这个说法很精彩,很煽动人心,但它在法律逻辑上,是站不住脚的!”
金凯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空无一人的被告席。
“这恰恰证明了,我的当事人,他没有‘放任’!他是在用一种极其错误、极其傲慢、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方式,在进行‘风险对冲’!他以为,用极致的外部安全措施,可以抵消掉核心结构的风险!他以为,只要保证施工过程中不死人,楼就不会塌!”
“他不是在放任风险的发生,他是在用一个错误的方法,去控制他眼中可控的风险!他坚信,只要他把钱花到位,那些他认为的‘小瑕疵’,就不会演变成灾难!”
“这种‘应当预见而没有预见’,或者‘已经预见但轻信能够避免’的心态,在刑法上,有且只有一个定义——那就是‘过失’!是重大责任事故罪的‘过失’,而不是故意杀人罪的‘故意’!”
“法律惩罚的是行为和心态,而不是用结果来倒推罪名!我恳请法庭,能够严谨地、审慎地,对‘过失’与‘间接故意’这一核心焦点,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金凯说完,挺直了脊背,像一尊耗尽了所有能量的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将皮球,用最专业的法律术语,又一次踢回给了审判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