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渊境,古海之畔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古老的气息吹拂着寂静的滩涂。丹恒踏上海岸的瞬间,便感受到了两股毫不掩饰的、锁定在他身上的视线。
远处,两道身影早已等候在此,仿佛亘古不变的礁石。
刃抱着臂,猩红的眼眸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疯狂与恨意,他低沉地开口,如同宣告:“他来了。”
卡芙卡站在他身侧,语气平静无波:“嗯,时间正好。”
刃的一只手猛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中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躁动:“……那些情绪……又出现了,卡芙卡,我感觉到了!又是这种感觉!这种……撕扯灵魂的恨意!这种永无止境的……”
卡芙卡微微侧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下达最终的指令:“那就释放吧,「魔阴身」……”
就在这时,丹恒已然走到了两人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
“你来了。”刃的声音陡然拔高,“该是偿还代价的时候了!时候到了!!你以为变成这副孱弱的样子就能逃得掉么?!逃得掉么……”他的声音因疯狂而颤抖,周身开始弥漫出不祥的暗红色气息。
丹恒抬起头,眼神坚定如磐石,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不知已说过多少遍的话语:“我已经和你,还有那个女人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丹恒」。我与你们的过去,毫无瓜葛。”
“丹恒……?”刃嗤笑一声,声音狠辣而讥讽,“你以为换上另一副面貌,改成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往日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你……你甚至连「死」都没有经受过……我要让你感受这种痛苦!「丹恒」,我要让你知道……「死」的痛苦!”
“啊,那可不行。”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少年声音突兀地插入。彦卿手持长剑,从一旁的巨石后缓步走出,剑尖遥指刃,“今天你谁也杀不了,通缉犯。因为你得跟我回十王司受审!”
刃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转向彦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景元身边的小跟班……景元没教过你,审时度势比盲目出手更重要么?”
彦卿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反而对丹恒快速说道:“喂,那边的,你快走远些,待会儿刀剑无眼——咦?”他的目光扫过丹恒的脸庞,闪过一丝疑惑,“你的模样……有点眼熟啊……”
“小心!”丹恒突然大喊一声示警!
话音未落,刃的身影在原地瞬间模糊、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丹恒的背后!冰冷的声音传来。
“别藏了!”刃的声音贴着丹恒的耳畔响起,狠辣而低沉,充满了扭曲的期待,“把真正的模样亮出来吧!让我看看……「饮月」!”
丹恒心中警铃大作,但常年积累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冷静。手中波光一闪,一杆青色长枪「击云」瞬间显现!他急速回身,枪尖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格挡住了刃那柄暗红色长剑的劈砍!
铛——!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炸响,火花在两人兵刃交界处迸射!
然而,刃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一击刚落,更猛烈的第二击、第三击接踵而至!他的剑法快得惊人,每一剑都蕴含着撕裂一切的疯狂与毁灭意志。丹恒咬紧牙关,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拼命抵挡。
枪剑交击之声连绵不绝,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丹恒手臂发麻。刃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那不仅仅是肉体的力量,更夹杂着魔阴身带来的狂暴和某种不朽的怨念。丹恒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他被这狂猛的攻势逼得不断后退。
终于,在一次竭尽全力的对拼后,丹恒的防御出现了一丝空隙。刃抓住破绽,一脚狠狠踹在丹恒的腹部!
丹恒失去平衡摔倒下去。
此刻,刃的眼中闪烁着越来越炽烈、越来越兴奋的疯狂光芒。他的嘴角扭曲地上扬,露出一丝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一步步走向丹恒,手中利剑高高举起。
“住手!”彦卿怒喝一声,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
锵——!
然而,彦卿救人心切,并未追击,而是立刻召唤出数柄晶莹剔透的飞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直射刃的要害!
但刃的反应更快,格挡几下后直接将剑扔了出去。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长剑精准而残忍地洞穿了丹恒的胸口。
彦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刃,又看向被重创的丹恒。他紧握长剑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敢!!”
刃却完全无视了彦卿的愤怒,他径直朝着彦卿走来,步伐沉稳得令人心寒。走到彦卿面前,他甚至缓缓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抹极度戏谑和残忍的笑容。
“小子,别急着发怒。我来为你隆重介绍一下……”他侧身,指向被长剑钉穿的丹恒,“你身后这位,可是身犯十恶逆、叛出仙舟、掀起滔天大乱,最终被联盟永世放逐的重罪之人——”
彦卿心中巨震,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被长剑贯穿的丹恒,身体并没有流出预想中那么多的鲜血,反而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他悬浮而起,周身环绕起神秘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空气中浓郁的水汽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将他紧紧包裹的清澈水泡。水泡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开始急速旋转,形成小型的旋风。
下一秒,水泡轰然破裂,发出清脆如同玉碎的声响!一条威武雄壮、完全由精纯水流构成的东方水龙腾空而起,在空中威严地盘旋一周后,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闪电般猛地冲向下方的丹恒!
水龙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沛然莫御的强大气势,瞬间融入丹恒体内!
光芒散尽——
“持明龙尊——「饮月君」。”刃的声音冰冷地响起,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随后偷偷把自己的剑捡了回来。
此时的丹恒,稳稳地站在一朵凭空盛开的、巨大而圣洁的青色莲花之上,他之前的普通服饰已被一套华丽而威严的白色与青色相间的龙尊礼袍所替代,战袍上绣着云纹,额头上还有两个犄角。
刃紧接着冷笑道,语气充满了挑拨:“如何?你以为潜入仙舟的,只有我们星核猎手吗?”
彦卿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和坚定,他彻底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剑尖再次抬起,这一次,同时指向了刃和完成蜕变的丹恒(饮月),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既然如此,只能将你和他……一同拿下,交由将军裁断!”他看向丹恒(饮月),眼神复杂,“我听过你的恶名,饮月君。真想不到除去星核猎手,竟还有一名重犯混入仙舟……”
丹恒(饮月)微微抬起头,龙尊的力量让他伤势尽复,但他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深深的无奈和疲惫,声音低沉而平静:“……我无意挑起争端。来到仙舟,只为确认朋友安全,绝非为旧日恩怨。”
彦卿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绝对的不信任:“狡辩之词,留待进入幽囚狱之后,再说也不迟!”他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剑尖微颤,凛冽的剑意锁定两人。
“让开……”
“很好,很好!就是这样!”刃狂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快意,“饮月,你恐怕再也见不着你的朋友了……他们此刻,正深陷于幻胧为他们准备的苦战之中呢!哈哈哈哈!”
彦卿怒喝一声,剑意勃发:“闭嘴!你也休想离开!”
刃却丝毫不为所动,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吧,既然场面还不够热闹,那就再添一把火吧。卡芙卡!”
一直静观其变的卡芙卡从一旁缓缓走出,应道:“嗯,阿刃。”她看向刃,下达指令:“听我说……解开「束缚」吧。”
刃微微点头,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理性彻底被冷酷和疯狂吞噬:“……那么,开始吧!这场盛宴!”
战斗再次爆发!
彦卿率先动手,猛地挥剑斩向刃,剑光如冰河倾泻!刃瞬间反应,手中再次凝聚出暗红长剑,以精准得可怕的角度化解并弹开了彦卿的攻势。
与此同时,丹恒(饮月)出手了!他挥动袖袍,几道攻击砸了过去。
彦卿眼神一凝,临危不乱,迅速并指如剑,向下一划,将丹恒的攻击一一格挡。
刃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狞笑着一跃而起,双手握紧剑柄,将全身的力量与疯狂灌注于这一击之中,狠狠地劈向因操控飞剑而露出些许破绽的彦卿!
轰!
两股力量猛烈碰撞,彦卿仓促间的防御难以完全抵挡刃这蓄谋已久的猛击,被震得向后倒飞出去数十米。
刃落在地上,发出嘲讽的冷笑:“怎么?面对这位小朋友,就下不了重手了吗?真是……天真!”
彦卿的脸色变得愈发冰冷和严肃,他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紧紧锁定着眼前这两个极其棘手的敌人。
“你们俩……确实棘手。”彦卿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看来,要留下你们,非得用上这招不可了!”
他怒火中烧,将手中长剑竖于身前,剑身光华大盛!刹那间,四柄形态相似、散发着极寒气息的飞剑合体成为一把巨大的冰剑。
彦卿大喝一声,剑指向前一挥!那冰之巨剑猛然砸落!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刃的嘴角却咧开一个更加疯狂和熟悉的冷笑。
轰的一声巨响,有烟无伤,丹恒和刃都没有什么大碍。
“这一剑……真眼熟啊。”他的声音带着些癫狂:“是那个女人……是镜流教你的吗?”
他的杀气陡然倍增,如同实质般压向彦卿:“如果是她教的……那你今天,只有死路一条了!”
另一边的丹恒(饮月)微微皱眉,他看着决心已定的彦卿和疯狂嗜血的刃,又想起不知所踪、可能正面临危险的星和三月七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决断。他低声自语,不知是对谁诉说:
“……抱歉。”
鳞渊境入口,战斗尾声
激烈的能量对撞渐渐平息,只余下海风呜咽和破碎冰晶落地的细微声响。
彦卿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倔强,他试图再次站起,握剑的手却微微颤抖,显示出脱力的迹象。“我还能……再战……”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依然坚定。
刃的身上也添了几道新的伤痕,暗红色的气息略微紊乱,但那双眼眸中的疯狂并未减退,反而因为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更加灼热,死死盯着身旁龙尊气息的丹恒(饮月)。丹恒周身水汽氤氲,龙尊之力澎湃。
就在这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又将爆发死斗的瞬间——
“好了,各位,” 卡芙卡那独特而带有魔力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听我说】:住手吧。”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场中三人那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战意竟真的应声而止。刃周身沸腾的杀气微微一滞,丹恒手中凝聚的水波也缓缓散去。
“如何,阿刃,” 卡芙卡微微一笑,缓步走上前,目光投向仿佛从杀戮中稍稍回神的刃,“这下,你满意了吗?”
“哼……” 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猩红的目光依旧死死瞥了丹恒一眼。
丹恒转向卡芙卡,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刚刚……又做了什么?”
卡芙卡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准备工作’,好迎接某位大人物的驾临——总不能让堂堂罗浮将军,一来就看到我家阿刃和你们两位打得如此狼狈,平白看了笑话呀。”
一个沉稳而带着些许慵懒笑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呵呵,看来,我来得似乎正是时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景元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残破石阶上,双手抱臂,姿态闲适,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扫过场中一片狼藉,最终落在刃和卡芙卡身上。
“将军!”彦卿见到来人,立刻强撑着想要行礼。
景元向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一切都交给自己。
他目光转向刃和丹恒:“二位久别重回仙舟,却总是在一些……令人尴尬的场合相见。若是还念及几分故人之交,下次或许该早些通知我才是,我也好备些薄酒,免得总是兵戎相见,伤了和气。”
刃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语气生硬:“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了。”
景元点了点头:“嗯,完了。你们阴差阳错,倒也帮了仙舟一个小忙,我很感谢。” 他话锋一转,做出了决定,“带他走吧,卡芙卡。这一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将军!”彦卿闻言,急切地想要开口,显然无法接受就这样放走重犯。
景元轻轻抬手,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彦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的目光深邃,望向了鳞渊境深处那更加不祥的能量波动。
卡芙卡微微一笑,对着景元优雅地行了一礼:“那么,多谢将军高抬贵手了。” 她走到刃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阿刃。”
刃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丹恒一眼,这才随着卡芙卡转身,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弥漫的水汽与废墟之后。
待他们走远,景元的目光再次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丹恒。那目光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怀念、感慨、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久不见了……”景元轻声说道,话语在唇边顿了顿,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三个字,“……老朋友。”
丹恒(饮月)的回应依旧冷淡而疏离,带着划清界限的坚决:“我不是他。”
景元凝视了他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嗯……抱歉,是我不慎失言了。不过,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因为你的列车朋友们,此刻正在「鳞渊境」深处等你,他们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咱们……一同去见见他们?”
丹恒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步伐,在听到“列车朋友们”和“麻烦”这几个字时,骤然沉重地停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