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紧攥着那一点微弱如残烛的金红光点,滚烫的琉璃灼烧着掌心新生的灰白骨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战乾坤却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都沉溺在那一点微光传递而来的、深入骨髓的悸动之中。那是她存在的最后证明,是她燃烧殆尽后,散落在这片死寂炼狱中的残烬。
“还不够…”他沙哑低语,声音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凝固的血与恨。他挣扎着,用那覆盖着新生灰白骨纹、却依旧显得脆弱不堪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焦炭般的身躯。每一次移动,断裂的骨骼都在体内摩擦、错位,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新生的逆骨之力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淌,冰冷而暴戾,勉强维系着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不至于彻底垮塌。
他拖着残躯,如同最虔诚也最绝望的拾荒者,在滚烫的琉璃坑壁上艰难爬行。布满血丝的双眸,锐利如鹰隼,死死搜寻着任何一丝微弱的金红光芒。
一点,两点,三点…
每一次发现那黯淡的光点,都如同在心脏上剜下一块血肉,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与更深沉的恨意。每一次伸出颤抖的手将其攥入手心,都像是在收集她破碎的灵魂碎片。指尖传来的微弱悸动,是她在消亡前最后的呢喃,是“活下去”的执念烙印。
当他最终在坑壁边缘,一处被紫晶雷矛余波冲击得格外扭曲的琉璃褶皱里,找到第七点、也是最后一点金红微光时,他的掌心,已经紧握着七颗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光点。
它们在他布满灰白骨纹的掌心微弱地闪烁着,彼此靠近,似乎想要融合,却又因力量耗尽而徒劳挣扎,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悲凉。
“逆仙…”战乾坤喉咙滚动,发出破碎的音节。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七点微光贴近心口,那里,新生灰白骨质覆盖下的心脏,正以一种沉重而缓慢的节奏搏动着。识海深处,那一点奇异的灰白光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弱的光芒轻轻摇曳,如同在安抚,又像是在共鸣。
就在他将最后一点微光纳入掌心的刹那!
“嗡——!”
三道强横无匹、充满秩序与冰冷审判意味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骤然从天而降,精准地锁定了他!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琉璃巨坑的上空,呈品字形,将坑底那焦黑的身影牢牢围困在中央。
为首一人,身披玄色法袍,袍服之上绣满了流转不休、散发着天道威严气息的银色符文。他面容古拙,看不出具体年纪,一双眼睛淡漠无情,瞳孔深处仿佛倒映着日月轮转、星辰生灭的规则轨迹。他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中心,万物规则的具象。他手中并未持任何法器,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恐怖。
“玄敕大人。”左侧一人微微躬身,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得不含一丝情感。此人身材高瘦,同样身着玄袍,但纹饰简朴许多,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混沌漩涡的银色面具。他双手拢在袖中,气息阴冷如万载寒冰,仿佛能冻结空间。
右侧一人则截然不同,竟是一对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女子。她们身着裁剪得体的青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身姿,面容姣好,却同样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同人偶。一人手持一柄细长的、仿佛由青色光线编织而成的锁链,另一人则托着一面边缘锋利如刀、镜面却一片漆黑的诡异圆盾。两人气息相连,一阴一阳,一锁一御,完美互补,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将下方琉璃巨坑的空间隐隐封锁。
玄敕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空间,落在坑底那个挣扎站起、气息微弱却透着一股不屈凶悍的身影上。他的视线在战乾坤焦黑体表下隐隐透出的灰白骨纹上停留了一瞬,那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落入了一粒尘埃。
“凡骨…逆命…”玄敕的声音响起,宏大而冰冷,如同天宪纶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于天道裁决下苟延残喘,窃取一丝天罚本源,更凝聚出此等…污秽逆骨。罪加一等。”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规则重压,狠狠碾向坑底的战乾坤。
噗!
本就重伤的战乾坤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再次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双腿一软,险些跪倒。他死死咬住牙关,灰白骨纹在皮肤下明灭不定,强行撑住了身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凶兽,毫不畏惧地迎上玄敕那漠然俯视的目光。
“天道走狗…”战乾坤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字字清晰,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不屑,“也配…审判我?”
“放肆!”左侧那面具人一声低喝,声音如同冰锥刺入灵魂。他拢在袖中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一点寒芒闪烁。
“蝼蚁之吠。”玄敕却轻轻抬手,制止了面具人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锁定战乾坤,淡漠中带着一丝探究,“交出你窃取的天罚本源,自碎逆骨,随吾等回‘天律殿’受审。可留残魂入轮回,免受炼魂之苦。”仿佛已是天大的恩赐。
“哈哈哈…咳咳…”战乾坤闻言,竟发出一阵嘶哑而疯狂的大笑,牵动伤势,又咳出几缕血沫,“轮回?审判?”他猛地抬起紧握的左手,那七点金红微光在他指缝间倔强闪烁,“那她呢?!被你们那狗屁天道,一矛打得魂飞魄散的赵逆仙呢?!她的轮回在哪?!她的审判又是什么?!是挡在你们主子要碾死的蝼蚁前面,罪该万死吗?!”
他每一个质问,都如同泣血的控诉,滔天的恨意混合着新生的逆骨之力,在他残破的躯体内汹涌激荡!掌心那七点微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跳动得更加剧烈,散发出微弱却灼热的温度,仿佛在应和,在共鸣!
玄敕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并非因为战乾坤的辱骂,而是因为对方体内那股正在疯狂攀升的、混杂着毁灭、新生、恨意以及对天道法则某种亵渎性扭曲的奇异力量波动。还有那七点微光中蕴含的、一丝微弱却极其顽固的、属于另一个逆命者的气息残留。
“冥顽不灵。”玄敕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如同寒冬降临,“既如此,抹除便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并未亲自出手,只是淡漠地吐出一个字:
“镇。”
嗡——!
整个琉璃巨坑上方的空间骤然凝固!无形的规则之力化作实质的重压,如同亿万座无形大山,轰然降临!目标直指坑底战乾坤!这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规则压制!要将他的意志、他的力量、他体内那新生的逆骨,连同他掌心的微光,一同碾碎、抹平!
“动手!”那对孪生女子几乎在玄敕开口的同时便已发动!
持青色光链的女子手腕一抖,那细长的锁链瞬间化作漫天青影,如同无数条拥有生命的毒蛇,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缠绕向战乾坤的四肢、躯干、脖颈!这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秩序法则和空间束缚之力构成,一旦被缠上,便如陷泥沼,灵力凝固,肉身僵直!
另一名持漆黑圆盾的女子则身形一晃,挡在玄敕身前。手中那面边缘锋利的圆盾黑光大盛,镜面般的漆黑盾面仿佛化作了一个微型黑洞,散发出强大的吞噬与防御之力,将任何可能袭向玄敕的攻击或能量乱流都强行扭曲、吸收!
面具人依旧静立,但周身寒气大盛,脚下滚烫的琉璃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玄冰,并且迅速向坑底蔓延!他所处的位置,空间温度急剧下降,连光线都变得晦暗扭曲,仿佛形成了一片绝对零度的领域,要将战乾坤连同他周围的空间一起冻结!
三位天律殿执法者,配合无间,一镇、一锁、一御、一冻!瞬间构筑起一张针对个体存在的、近乎无解的绝杀之网!目标仅仅是一个重伤濒死、气息微弱的凡人!
规则重压临身!
战乾坤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压扁!思维变得无比滞涩,如同生锈的齿轮!那漫天缠绕而来的青色秩序锁链,更是带来致命的束缚感,仿佛要将他的存在本身都钉死在原地!
掌心的七点微光,在这恐怖的规则压制下,光芒急剧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吼——!!!”
就在这绝境之中,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咆哮,从战乾坤喉咙深处炸响!这咆哮,并非针对外敌,而是对他自己体内那新生的、被天道视为“污秽”的力量发出的最后命令!
“逆!骨!!!”
轰——!!!
他体内那点嵌在脊骨核心、米粒大小的灰白骨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混沌、暴戾、带着毁灭新生交织的逆乱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轰然爆发!
嗤嗤嗤——!
覆盖在他体表皮肤下的灰白骨纹,瞬间变得滚烫、明亮!如同被烧红的烙铁!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疯狂蔓延、勾连,在他焦黑的体表形成一幅玄奥繁复、充满亵渎与反抗意味的混沌图腾!
缠绕而来的青色秩序锁链,在接触到这灰白骨纹光芒的刹那,竟发出刺耳的哀鸣!构成锁链的秩序法则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混沌逆乱的气息疯狂侵蚀、扭曲、瓦解!锁链上流转的符文光芒迅速黯淡、崩碎!束缚之力大减!
同时,那降临的规则重压,在触及到战乾坤周身弥漫的灰白光芒时,竟也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与排斥!仿佛两种截然不同、水火不容的规则在激烈碰撞!重压依旧存在,却不再那么绝对,如同被一层坚韧的、布满尖刺的甲胄所阻挡!
那蔓延而至的玄冰领域,在靠近灰白光芒笼罩范围时,速度骤降,冰层表面发出“咔咔”的碎裂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侵蚀、破坏!
“什么?!”持青色光链的女子首次露出惊容,她感觉到自己灌注在锁链中的法则之力正在被一种更本质、更混乱的力量强行污染、瓦解!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污秽之力…竟能侵蚀天律秩序?”面具下,冰冷的声音也带上了凝重。
挡在玄敕身前的持盾女子,那面漆黑圆盾微微震颤,盾面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显然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冲击。
玄敕淡漠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波动,那不再是单纯的漠然,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与杀意。“逆乱本源…此子,不可留!”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坑底那道在灰白光芒中挣扎的身影。掌心之中,一点比紫晶雷矛更加纯粹、更加凝聚、仿佛由最根本的“抹杀”规则构成的亮紫光点,正在急速凝聚!一股令天地失色的终极毁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战乾坤在灰白骨纹爆发下,暂时挣脱了大部分束缚,但代价巨大!他全身的裂痕在光芒中再次崩开,新生的灰白骨质下渗出暗红的血液,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紫色电芒!剧烈的反噬如同千万柄钢刀在体内搅动!他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爆裂开来!
但他不管不顾!
机会!只有这一瞬间的机会!
趁着规则重压被逆骨之力干扰,秩序锁链被侵蚀瓦解,玄敕正在凝聚那恐怖光点的刹那!
“给我…破!!!”
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刚刚恢复一丝行动能力的右腿之上!覆盖着狰狞灰白骨纹的右腿,如同积蓄了万载怒火的战斧,狠狠蹬在滚烫的琉璃坑壁上!
轰咔!
坚硬的琉璃瞬间炸裂出一个深坑!战乾坤的身体借助这狂暴的反作用力,如同一颗出膛的、燃烧着灰白火焰的炮弹,朝着巨坑边缘一个特定的方向——那对孪生女子封锁力场相对薄弱的一角,不顾一切地冲撞而去!
目标,赫然是巨坑之外,那片被劫雷余威扫过、呈现出诡异暗红色泽的连绵山脉深处!根据他脑海中残存的一丝模糊记忆,那里,似乎存在着一处名为“葬仙古渊”的禁忌绝地!传说连仙神坠入其中,也会被吞噬殆尽!
“拦住他!”玄敕冰冷的声音响起,他掌心的亮紫光点已然成型,散发出的毁灭波动让空间都开始扭曲!
“休想!”持青色光链的女子娇叱一声,强行稳住几乎崩溃的锁链,手腕急抖,残余的锁链如同毒龙出洞,再次卷向战乾坤的后心!
另一名持盾女子则猛地将漆黑圆盾向前一推!盾面黑光大盛,一道凝练的、足以洞穿山岳的漆黑光束,撕裂空间,直射战乾坤背心!
面具人双手结印,寒气瞬间凝聚成无数根尖锐的玄冰长矛,如同暴雨般攒射而下,封锁战乾坤所有闪避空间!
三道致命的攻击,瞬间降临!
生死一线!
战乾坤眼中凶光爆闪!他猛地拧身,将紧握着七点微光的左手死死护在胸前,同时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逆骨之力,疯狂灌注到后背!
嗡!
他后背焦黑的皮肤下,灰白骨纹瞬间亮到极致,交织成一幅更加繁复、充满不祥气息的混沌图阵!
噗!噗!噗!
秩序锁链的尖端最先刺中灰白骨阵,爆发出刺眼的能量火花!锁链被侵蚀得更加厉害,尖端甚至开始崩解,但残余的力量依旧狠狠刺入了战乾坤的后背!剧痛传来!
紧接着是那道漆黑光束!狠狠轰击在灰白骨阵的中心!
轰隆!
一声闷响!战乾坤如遭雷击,整个后背的灰白骨阵剧烈震荡,光芒瞬间黯淡大半!覆盖其下的血肉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狂喷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飞出去!速度反而更快!
几乎同时,无数玄冰长矛降临!大部分被灰白骨阵的余波震碎,但仍有十几根锋利的冰矛,狠狠贯穿了他未被骨阵完全覆盖的大腿、肩胛!
嗤嗤嗤!
鲜血混合着冰屑飞溅!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体内,冻结气血!
“呃啊——!”战乾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在空中失控翻滚,鲜血如雨般洒落。但他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片笼罩在诡异暗红雾霭中的山脉轮廓!
“葬仙…古渊!”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后方,玄敕掌心的亮紫光点已然凝聚到极致,眼看就要发出那终极的抹杀一击!
“够了。”
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世界法则共振形成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在玄敕的灵魂深处响起。
玄敕的动作猛地一僵!掌心那足以抹杀星辰的亮紫光点,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瞬间消散无踪!他古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与敬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大人?”他下意识地以意念回应。
“此子身负异数,逆骨已成,沾染‘她’的残烬…强杀于此,恐引动更深层‘变数’。”那宏大的意志淡漠回应,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思维的重量,“葬仙古渊…乃上古逆天者埋骨之地,亦是天道遗弃之所。其内混乱无序,法则崩坏,更有‘罪骨碑林’镇守…任其自生自灭,永堕其中,方为最彻底之‘抹除’。”
“是!”玄敕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垂首,心中那点因为战乾坤亵渎天威而升起的杀意,瞬间被敬畏取代。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
只见战乾坤那浑身浴血、插着冰矛、后背一片狼藉的身影,如同折翼的凶鸟,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一头扎进了那片暗红雾霭笼罩的山脉深处,消失在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诡异阴影之中。
“葬仙古渊…”玄敕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复杂光芒。那是对天道意志绝对服从下的…一丝本能的忌惮。
“大人?”面具人和孪生女子看向玄敕,等待命令。
“任务结束。”玄敕收回目光,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冷漠,“目标已坠入葬仙古渊,天道之下,绝无生还可能。此地残留一切逆乱气息,尽数净化,不留痕迹。”
“遵命!”三人齐声应道。
玄敕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死寂的琉璃巨坑,以及坑壁上那个焦黑的人形印记和散落的点点金红残烬。他抬手,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洗涤净化之力的圣洁白光洒落,所过之处,坑壁上残留的血迹、焦痕、甚至那微弱到极致的金红光点气息…都被彻底抹除、净化,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玄敕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在天际。
面具人和孪生女子也紧随其后,施展手段,将这片区域残留的逆骨之力波动、战斗痕迹尽数抹平,最终也化作流光消失。
天空彻底恢复了虚假的平静。琉璃巨坑依旧死寂,坑壁上光滑如镜,再无任何痕迹。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湮灭孔洞,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惨烈。
而那片暗红色的山脉深处,翻滚的诡异雾霭如同活物般蠕动,将那个坠入其中的身影彻底吞没,不留一丝涟漪。
葬仙古渊,埋葬仙神,亦葬逆命之人。
……
冰冷的死寂,粘稠的黑暗。
战乾坤感觉自己像一颗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在不断地下坠。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侵入骨髓,冻结着残存的热量与生机。后背和大腿的伤口被玄冰之力侵蚀,麻木中带着钻心的刺痛。更糟糕的是体内,强行催动逆骨之力的反噬如同无数只毒虫在啃噬脏腑,经脉如同被烧焦的枯枝,新生的逆骨之力在干涸的河床中艰难流淌,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无法呼吸,或者说,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腐朽与衰败气息,吸入肺腑,如同吞咽着剧毒的尘埃。意识在剧痛、寒冷和窒息中不断沉沦,如同坠入永夜的冰海。
唯有紧贴在心口的左手掌心,那七点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金红光点,还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这暖意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死死拽着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逆…仙…”破碎的意念在识海中回荡。
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掌心的微光!为了那血染青天的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凶戾,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猛地爆发!他强行凝聚起一丝残存的逆骨之力,冰冷暴戾的力量在体内艰难运转,驱散着侵入的玄冰寒意,刺激着近乎停滞的气血!
噗通!噗通!
沉重缓慢的心跳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异常清晰。
下坠感骤然消失!
砰!
他重重地砸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布满碎砾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污血,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左臂在落地时本能地护住了心口,但剧烈的震荡还是让掌心的七点微光剧烈闪烁,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后背恐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他喘息着,勉强翻过身,仰面躺在这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睑。
没有光。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并非夜色,而是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虚无之暗。以他的目力,竟然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
死寂。
比琉璃巨坑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水流,甚至…没有空间和时间流动的实感。只有一种万物终结、永恒凝固般的荒芜与冰冷。
他尝试调动神识感知四周。
嗡!
神识刚刚离体,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混乱与衰败的力量吞噬、消融!非但无法探测,反而带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本就虚弱的神魂一阵眩晕!
“该死…”战乾坤心中凛然。这葬仙古渊,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法则崩坏、混乱无序的绝地!神识无用,目不能视,如同被剥夺了所有感知的囚徒。
他只能凭借触觉和残存的微弱感知。
身下的地面冰冷刺骨,坚硬异常,触感粗糙,布满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某种断裂的、棱角分明的坚硬物体。他摸索着,抓起一块,触手冰凉沉重,边缘锋利。这似乎是…某种巨大骨骼的碎片?而且这骨骼碎片中,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气息,带着一种不甘的怨念与不屈的意志,与他体内的逆骨之力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一点点挪动着身体,靠向旁边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冰冷的石壁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必须疗伤!必须活下去!
他艰难地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依旧是那腐朽衰败的气息——强迫自己进入内视状态。
体内的情况糟糕透顶。
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废墟,焦黑断裂,淤塞不堪。脏腑多处破裂,被玄冰之力冻结的地方正在缓慢坏死。新生的灰白骨质覆盖在骨骼表面,但此刻光芒黯淡,布满细微裂痕,如同蒙尘的残破铠甲。脊骨核心处,那颗米粒大小的逆骨核心,旋转得极其缓慢,黯淡无光,只能勉强维持着自身不崩溃,转化出的逆骨之力微弱得可怜。
识海中,那一点奇异的灰白光点,也只剩下豆大的微芒,在无边黑暗的意识海中摇曳,似乎随时会熄灭。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境!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伤势太重,环境太恶劣,没有灵药,没有灵气,只有腐朽与衰败…如何恢复?如何活下去?
“放弃吗…?”一个念头在黑暗中滋生。
放弃挣扎,让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让痛苦终结…似乎是一种解脱。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他掌心的那七点微弱金红光芒,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暖流,顺着掌心劳宫穴,瞬间涌入他几乎冻僵的手臂,直冲心脉!
“呃!”战乾坤浑身一颤!
这股暖流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决绝的守护意志!是她的意志!是赵逆仙燃烧殆尽前,最后烙印在生命印记中的呐喊!
活下去!
嗡!
识海中那一点灰白光点,在这股微弱守护意志的刺激下,猛地一亮!一股奇异的清流从中涌出,瞬间流遍全身!虽然无法疗伤,却如同清泉,涤荡了他心中的绝望阴霾,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与坚定!
“放弃…?”战乾坤布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而冰冷的笑容,“我战乾坤的命…是你用魂飞魄散换来的!我还没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屁仙神…一个一个…拖下来踩碎!我还没让这青天…染透仙血!我怎么能…放弃?!”
滔天的恨意与守护的执念,如同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融合的燃料,再次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不再犹豫,强行催动起那微弱到极致的逆骨核心!
嗡…嗡…
脊骨核心处,那米粒大小的灰白骨粒,极其艰难地、抗拒着反噬的痛苦,开始缓缓加速旋转。一丝丝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逆骨之力被压榨出来,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他焦黑断裂的经脉中,沿着一条极其艰涩、充满痛苦的新生路径,艰难运行!
这条路径,并非他已知的任何功法路线,而是他体内新生的灰白骨质在强行运转逆骨之力时,自然形成的一种混沌循环!充满了痛苦与不确定性,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引爆体内残存的毁灭能量!
嗤啦!
力量流过之处,焦黑的经脉被强行撕裂、拓宽!剧痛如同凌迟!新生的灰白骨质也在力量的冲刷下发出哀鸣,裂痕加深!
但他不管不顾!咬碎了牙,任凭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他需要力量!需要这毁灭的力量来修复毁灭的创伤!需要这亵渎的力量,在这天道遗弃之地,开辟出一条生路!
逆骨之力艰难运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周天。
噗!又是一口污血喷出,血中混杂着细小的内脏碎片和冰碴。伤势似乎更重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毁灭之中,战乾坤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新生的灰白骨质,在逆骨之力冲刷、撕裂之后,重新弥合的部分,似乎…更加坚韧了一丝!那混沌的光泽,似乎也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随着逆骨之力的艰难运转,他周身弥漫的那种微弱而混乱的逆乱气息,似乎与这片死寂古渊中无处不在的混乱衰败法则…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周围那浓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在逆骨之力的微弱光芒(仅存在于他的感知中)映照下,似乎不再那么绝对。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极其巨大的、崩塌断裂的甬道之中。甬道两侧和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巨大、断裂、形态各异的森白骨骸堆叠、挤压、石化而成!那些骨骸庞大得超乎想象,有蜿蜒如山脉的脊椎,有如同山岳般的头骨,有断裂如擎天巨柱的腿骨…其上残留的古老气息,与他之前摸到的骨骼碎片如出一辙,充满了不甘的怨念与逆天的意志!
这里…真的是葬仙之地?埋葬着上古逆天者的骸骨?
就在他心神震动之际——
咔嚓…咔嚓…
前方深邃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甬道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无数枯骨在摩擦、在移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在远处的黑暗中无声亮起!冰冷、死寂、充满了纯粹的恶意与吞噬的欲望!
那光芒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漂浮在黑暗中的绿色星河,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无声地、缓慢地…汇聚而来!
一股比玄冰更加刺骨、比死亡更加纯粹的阴寒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战乾坤残破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