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骨真君以自身彻底湮灭为代价,引动的寂灭风暴,足以让日月无光,星辰陨落。那浓缩了万年怨念、堕落仙元与魔神碎片力量的黑暗太阳,本应是毁灭的终曲,是他在绝望中拉响的、与敌偕亡的最终乐章。
然而,在罗刹面前,这疯狂的终曲,却连一个像样的高潮都未能掀起。
混沌归元,镇灭万法!
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太阳,在混沌漩涡的碾压与磨灭下,如同投入洪炉的雪球,迅速消融、缩小。其中属于玄骨真君的疯狂意志,连一丝残渣都未能留下,便被至高的混沌法则彻底净化、归于虚无。
几个呼吸之间,风暴平息,万物寂寥。
流云迷瘴的核心区域,出现了一片绝对的“空无”。没有物质,没有能量,没有空间的概念,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分别,只有一片被强行抚平的、回归原初的混沌背景。罗刹抱着小满,屹立在这片空无的中心,仿佛开天辟地之初唯一的存在。
他伸出手,那颗引发了一场近乎灭世危机的魔神之核碎片,此刻安静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它缩小了许多,只有鸽卵大小,通体呈现深邃的幽暗,表面不再疯狂搏动,而是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般,内敛地流转着冰冷的光泽。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寂灭道韵依旧存在,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束缚,不再肆意张扬。
小满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爹爹手中那块小小的、黑乎乎的“石头”。她能感觉到,就是这东西,让刚才那个坏叔叔变得那么可怕,也让那片地方变得好冷好黑。但现在,它好像……乖了很多?
“爹爹,它不吵了?”小满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想碰一下,又被那隐隐散发出的冰冷感吓得缩了回来。
罗刹掌心混沌魔元流转,将那碎片彻底隔绝,不让其气息影响到女儿。“嗯,暂时安静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刚碾死的不是一位大罗堕仙,而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碎片上,而是穿透了这层层的空无,投向了冥冥之中,那因果与规则的深处。
就在他握住这块碎片,以其为坐标锚点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共鸣感,顺着某种超越时空的链接,从掌心的碎片传递而来。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本源的悸动。
在他的感知中,三界的广袤疆域,仿佛化作了一张无形的地图。而在这张地图上,除了他手中这一点幽暗之外,另外七个方位,几乎同时亮起了微弱却同源的光芒!
东方,某片浩瀚无垠、生命气息浓郁的古林深处,一点幽光在沉睡中轻轻颤动,引动了周围万木的生机以诡异的方式加速流逝,又瞬间凋零。
南方,熔岩火海的核心,炽热的岩浆深处,一点幽光闪烁,使得沸腾的烈焰都仿佛凝固了一瞬,散发出冰冷的死寂。
西方,亘古沙域的无尽黄沙之下,一点幽光波动,让流动的沙丘瞬间板结、晶化,如同黑色的琉璃。
北方,正是他派出的“猎影”小队正在艰难探索的万骸冰原深处,一点幽光回应着共鸣,使得那堆积如山的巨兽骸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还有三处,位置更加飘忽隐秘,一处似乎深藏在九幽黄泉的某条支流底部;一处仿佛隐匿于九天清气的某个断层之中;最后一处,则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鲜活与灵动,竟似在不断移动,轨迹难测!
这七点幽光,与他手中的碎片遥相呼应,彼此之间的吸引力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强。它们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被第一块碎片的易主与镇压所惊动,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舒展着湮灭的爪牙。
更多的碎片……正在被激活!
它们的活性,远比罗刹之前预估的要高!而且,它们分散的位置,无一不是三界中环境极端、人迹罕至,或能量属性与之相生相克的险地、绝地!这绝非偶然,更像是冥冥中某种意志的引导,让它们蛰伏在最能滋养其寂灭道韵,或是最难被发现的角落。
一块碎片,便足以造就玄骨真君这等疯狂的堕仙,引发落星荒原那等规模的污染。若是七块齐聚,甚至让那早已被击溃的“虚无”意志重聚……
罗刹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寒光。
这已不仅仅是关乎小满安危的隐患,而是悬于整个三界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灭世之刃!
“爹爹?”小满敏锐地感觉到了爹爹身上那一闪而逝的冰冷气息,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
罗刹收敛心神,低头看着女儿担忧的小脸,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化为深沉的温柔。他轻轻揉了揉小满的头发:“没事。”
他再次看向掌心的碎片,混沌魔元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在其表面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混沌神纹。这些神纹并非封印,而是一种更高明的“安抚”与“隔绝”,如同给这危险的碎片套上了一个绝对坚固的枷锁,既能阻止其能量外泄,避免污染,也能切断它与其他碎片之间那越来越清晰的共鸣链接。
完成这一切后,罗刹随手将封印好的碎片收起。他环顾四周这片被强行抹平的“空无”,流云迷瘴的核心已被彻底摧毁,此地的空间结构也变得极其脆弱。
“此地不宜久留。”罗刹自语一句,抱着小满,一步迈出,身影便已从这片空无之地消失。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流云迷瘴的外围,距离联合调查组所在山谷不远的一处山巅之上。
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山谷中隐约的法术光芒,那是墨渊、雷昊、凌云等人正在依照罗刹的命令,清理着落星荒原蔓延至此的残余污染,并稳定着周边脆弱的环境。
罗刹并未现身与他们汇合。他意念微动,一道凝练的混沌神念,已然跨越虚空,分别传向了三个方向——
幽冥魔殿,正在统筹后勤、焦头烂额的吱吱;
曦光神域,忙于外交协调的云乐;
以及蜀山,正在闭关静修、推演天机的清虚子。
神念之中,包含了关于流云迷瘴之战的简要经过、玄骨真君堕落的缘由(罗刹在磨灭其意志时,已然读取了其残存的记忆碎片)、第一块魔神之核碎片已被夺取并封印的消息,以及……最为关键的,其他七块碎片已被激活,并散布三界各处绝险之地的惊天预警!
这情报如同三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幽冥、天界(通过云乐)、蜀山的高层中引爆!
……
幽冥魔殿。
吱吱手中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玉质的算珠滚落一地。他胖乎乎的脸上血色尽褪,尖耳朵剧烈颤抖着。
“七……七块?!还都在那种鬼地方?!”他声音发尖,带着哭腔,“陛下啊!这得耗费多少资源?调动多少人手?我的库房!我的预算!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破产了!”
抱怨归抱怨,他肥胖的手指却已经飞快地在空中划动,调出密密麻麻的资源清单和人员名册,开始疯狂计算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北冥冰原需要极寒防护法宝……熔岩火海要辟火仙衣……九幽黄泉得准备渡冥舟……移动的那个最麻烦,需要最高级别的追踪罗盘……天哪!这些东西搜刮三界也不够啊!”
……
曦光神域。
云乐接到神念传讯时,正在与天界派来的使者(依旧是太白金星)进行着新一轮的扯皮。当那信息涌入脑海,她娇躯猛地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对面依旧笑眯眯的太白金星,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太白仙翁,闲话休提。魔尊陛下刚传回紧急情报,‘虚无’魔神之核碎片,已确认散落共八块,除已被镇压的一块外,其余七块位置已大致明晰,且……均已活性激增。”
她将罗刹提供的情报,选择性(隐去了具体位置和罗刹读取记忆等细节)地告知了太白金星。
饶是太白金星这等老牌金仙,养气功夫极深,闻言也是脸色剧变,手中的拂尘都忘了摇晃。
“七块……活性激增……”他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消息可准确?”
“魔尊陛下亲历,岂能有假?”云乐语气斩钉截铁,“仙翁,此事关乎三界存亡,已非一家一派之事。若让这些碎片继续活跃,甚至被某些……存在所得,”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后果不堪设想。魔尊陛下之意,需立即召开三界最高层级会议,共商应对之策!”
太白金星沉默片刻,脸上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肃穆。他站起身,对着云乐郑重一揖:“仙子所言极是!老夫即刻返回天庭,面见玉帝,陈明利害!还请幽冥方面,务必稳住已得碎片,并共享更多情报!”
……
蜀山,藏经阁深处。
清虚子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前推演的星盘“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块。他脸色苍白,胡须微颤。
“劫数……果然未尽!”他仰天长叹,眼中充满了忧虑,“七星耀空,寂灭重生……古籍预言,竟一一应验!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他立刻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沉声道:“凌云!”
远在落星荒原山谷的凌云身子一震,脑海中响起了清虚子前所未有的急促声音:“立刻带领弟子返回蜀山!最高戒备!通知所有在外游历、闭关的长老,速归山门!大劫……将至!”
山谷中,刚刚配合墨渊和雷昊,勉强将一片污染区域净化的凌云,接收到师门传讯,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看向身旁的墨渊和雷昊,发现他们似乎也刚刚接到了什么信息,脸色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三方代表,隔着短暂的沉默,目光再次交汇。
这一次,之前所有的猜忌、隔阂、傲慢,在那“七块碎片激活”的灭世预警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共识,在无声中达成。
……
山巅之上,罗刹收回了神念,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怀中的小满似乎有些累了,打了个小哈欠,依赖地将小脑袋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罗刹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那万古不化的冰冷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他抬头,望向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已起的三界天穹。
预警已发出。
棋子已落下。
接下来,就看这三界众生,是选择在灭亡面前团结求生,还是依旧沉溺于内斗与算计,直至一同走向终焉。
而无论他们如何选择,他,罗刹,混沌魔神,都将以绝对的力量,守护住怀中的这份温暖。
这,是他不容触碰的底线,也是他为之奋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