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仓库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略显破旧的木门。
乔工用力推开,一股更加明显的、带着霉味和潮湿气息的空气涌了出来。
俞承不等吩咐,立刻机灵地钻了进去,开始四处检查。
没一会儿,他便匆匆跑了出来,禀报道:“大人!找到了!”
“里面堆放的纸凯,全都是湿的!”
贾璋心中一凛,眼神凌厉,迈步走了进去。
这间存放残次品的库房略显阴暗,物品堆放也很杂乱。
他径直走到一摞纸铠前,甚至不需要用手触摸,凭借炼血境武者敏锐的感知,就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些用厚纸、布匹、棉絮等材料压制粘合而成的甲胄,正处于一种半干未干的状态!
贾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
他转头看向已经吓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乔工,声音冷厉:“乔百户,本官问你,这残次品的纸铠,若是常年被水浸湿,交货前再阴干,还能有多少防御力?”
乔工被贾璋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双腿发软,声音发颤,忙不迭地答道:“回……回大人!纸铠……纸铠的防水性能是不错的,若是偶尔沾水,及时擦干后并不影响使用。”
“但若是常年湿透,再阴干……”他咽了口唾沫,“其内部的结构会被破坏,粘合剂也会失效……”
“虽然表面看上去没太大区别,但……但其实际的使用寿命和防御效果,恐怕……恐怕不足原来的三成。”
“三成?”贾璋面色一沉。
这还叫残次品吗?
这简直就是废品!
边军精锐穿着这样的甲胄上战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贾璋心里了然,这必然是人为。
为什么选择纸凯呢?
就是因为它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被破坏!
而且,铁铠工艺复杂,成本高昂,数量最少,只有高级将领才有资格穿。
而纸铠成本较低,兼具防御力和灵活性,是底层将士的最佳防具。
即便是纸铠,在锦衣卫这样的天子亲军中,也不是人人都有。
在边军中,能够拥有纸铠的,无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这样的精锐边军,因为南司的疏忽,被人坑害了!
贾璋猛地一拍身旁的一个木箱,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库房仿佛都抖了一下!
“所以!你们将这种一戳就破、连三成防御都没有的破烂纸甲,当作‘福利’,卖给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边关精锐将士?!”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这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库房内!
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乔工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大人!大人明鉴啊!卑职……卑职也不知道!卑职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卑职平日只负责督促工匠们打造兵器,偶尔来库房,也只是查验成品武器和甲胄,这……这堆放残次品的仓库,卑职确实……确实疏于管理,巡查不严!”
贾璋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乔工,又扫过同行的几人,“一句‘疏于管理’,一句‘巡查不严’,就想撇清责任?!”
“恐怕没这么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说轻了,这是玩忽职守!是渎职!”
“说重了,这就是资敌,是叛国!是罔顾边关将士的性命!”
佥书和光、知事方圆、百户方不阿也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他们都知道,这事……闹大了!
贾璋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凌迟在他们身上:“我现在,只想知道三件事!”
“第一,这些纸铠,为什么会湿?是谁做的?”
“第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有什么阴谋?”
“第三,已经做了多久了?有多少这样的纸甲,被卖了出去?又被卖去了哪些地方?!”
“这本身就是不合规的私下交易!现在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们让本官怎么做?!啊?!”
和光见状,知道再不表态就完了。
这和新任镇抚使没任何关系,完全可以将他们卖了。
他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到底,恳求道:“大人息怒!此事干系重大,下官等罪责难逃!请大人给下官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下官向大人保证,一定会动用一切力量,尽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人一个明确的交待!”
他心里清楚,这事若是没人捅出去,或许还能捂着。
毕竟边关将士拿到甲胄,他们也分不清阴干后纸铠的好坏,只要不打仗,短期内就看不出来。
即便事情败露,他们也可以推脱是边关将士保管不善,或是边关条件恶劣,才使得铠甲防御性能降低。
可问题是,如今被贾璋知道了。
若是在某次战败后被追究出来,那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逃不掉“通敌资敌”的滔天大罪!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贾璋沉默良久,库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众人压抑而紧张的呼吸声。
他的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几人,心中念头飞转。
他想过,干脆直接将事情报告上去,借此机会,将南镇抚司的官员们来个大换血!
但是,他今天才刚给士卒们训过话,若是转头就打压异己,士卒们会怎么看他?会服他吗?
还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他能把这件事压下来,妥善处理,并且展现出足够的担当,那么眼前这些人,将因此而忠诚于他。
他们都是南司的老人,若是他们真心臣服,将让他迅速掌控南司。
风险和机遇并存!
沉默良久,贾璋终于缓缓开口,“今日在此的所见所闻,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
他的目光落在和光身上:“和大人。”
“下官在!”和光连忙应道。
“我给你三天时间!”贾璋的声音斩钉截铁,“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我要知道这件事所有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众人闻言,听出他的庇护之意,心里都是一松,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激,连忙齐声应道:“是!大人!下官遵命!”
三天,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听贾璋的语气,三天后,若是还查不清,贾大人应该就不会再保他们了。
毕竟,这事从头到尾和贾大人都没一丝一毫的关系,愿意包庇他们一段时间,就已经是开恩了。
贾璋继续道:“从现在开始,所有残次品的出库,全部暂停!”
“没有我的批准,一件都不许卖!”
众人连忙答应,和银子相比,还是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