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势力已然并非只有他与叶家两相对立。
背地里还有一方在无形之中搅弄风云。
都盼着将他与安歌割离开来,在他们眼中,安歌是除了幼帝外,最正统的褚室血脉,她离京十三载,根基尚浅,可轻易被他人所操控在掌心。
焉知他们是真的忠于褚室,怕长公主在晏鹤川的身边是所遇非淑,还是也想将她拉拢至他们的身边,好为他们所用。
不论出于哪种缘由,晏鹤川断然不会应允。
他寻了十三年的人儿,羽翼尚未长成,他得亲自护在身边才能安心。
安歌和阿镜在树后头听着,心里正琢磨着这傅家还当真想把傅萦心嫁到崇明王府来?
不过看着她王兄对此事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安歌蹲的脚有些麻,忍不住小小挪了一点点。
她发誓,她真的动静特别小,几乎等于没有。
却还是叫晏鹤川在前脚迈进院子时听见了,冷声斥了一句:“何人?”
吓得安歌刚要往后一挪,就被他拎住了后领。
晏鹤川都不用看到她的脸,只看到蹲着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就一眼知道是谁了。
将她从树丛后拎了出来,放在了面前,他凝着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俯身问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坏事了?”
“才没有。”安歌站直了身子,嘀嘀咕咕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还将盖在脑门上的发带往后掀了开。
也不敢正眼去看他。
晏鹤川眼底落满无奈,轻轻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可用晚膳了?”
以往挨了敲,她会立刻张牙舞爪地瞪着眼睛来瞧他。
今日倒像个闷葫芦,轻轻捂着脑袋,也不抬头,就这么摇了摇脑袋。
晏鹤川一手攥上她的手腕,就往院中带:“那就同本王一起,在本王院中用。”
安歌张了张口,想说拒绝的话,可已然被她牵着走了,错愕地回头看向阿镜和许内官。
发现这二人竟然在偷笑。
安歌觉得他们不仗义极了,明知道她有意同王兄保持距离,这会儿也没人来帮她找点借口。
送到归云院的菜色,满满一桌,全是安歌爱吃的。
想来她也确实有好几日没同王兄一起用膳了。
她是很想日日见他的,可这确实如苏念儿所说,若她日日巴巴地主动往上贴,那才不行呢,男人不能这么钓……
思绪间,晏鹤川已然舀了一碗汤递到了她的面前。
见她对着一桌子的菜发着呆,他轻轻敲了桌案:“想什么呢?”
安歌回过神,老老实实端起碗。
“在本王院子外躲躲藏藏的,所为何事?”他询问着。
“是启儿……”安歌也是知轻重的,旁的事都得暂搁,如今褚元启的事才是最紧要的。
她端着碗,心不在焉地舀着,神色也黯淡下来,“我今日,发现他身上都是伤……前几日,太医说他贪凉才受了寒,其实不是的,是被叶氏在冷风中罚跪许久,且让他饿着,这才病倒了。”
安歌说着,又想起他小小年纪同她说的那些话,鼻子不禁一酸:“这世上的人,为何总喜欢对孩子用这些刑罚……为何能生来一点良心都不长……”
她声音低低的,一边将汤送入口中,想着缓解一点心里的低落。
晏鹤川察觉到她话语里的酸涩,眸色也沉了下来,他知她念起以往的遭遇,心里亦是心疼之至:“因果循环,总会有他们的报应,歌儿莫要因他人之恶,而乱了自己的心神。”
安歌带着几分沮丧地抬眼,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缓缓道:“陛下受罚一事,若直接在朝中揭发,怕这叶书荣会一不做二不休,当场为了他的阿姐而做绝……”
叶书荣手中握有大黎一半兵权,晏鹤川已然在想方设法地将其慢慢架空了。
如今流玉散背后之人尚未有眉目,也不知叶家是否与那另一方势力有过多牵扯。
一旦公然与叶家反目,将叶家罪行昭告天下,那定是要有十成的胜算才可为。
若证实幼帝非太后所生,那便是证实了他也非褚室血脉,如此一来安歌便要被推上皇位……
可如今暗处之人身份不明,高处不胜寒,如何能叫她在羽翼未丰之际,在未拢人心、根基不稳之时,成为众矢之的。
若有人趁他们与叶家博弈之时,从中生事企图坐收渔翁之利,那才是正中了那暗处之人的下怀。
晏鹤川此前命沈岱回京,已将叶家手中的部分兵权分到了沈岱手中。
如今需让萧家也将本该握在他们靖国公府的兵权也拿回,同时也只有在背后之人有了眉目,才可知接下去该做哪些筹谋,才能想好对策。
届时哪怕叶书荣以他全部的叶家军来夺这皇权,那他叶家的胜算也等于没有。
晏鹤川思量许多,可却是无法一一同安歌言明。
安歌将汤碗放下,望向他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的,大局为重,即便想救出启儿,也不能急于一时。”
晏鹤川见她理解,便也轻轻点了头,接着道:“近日在调查邱秀时,将这些年里所有的宫人调遣,都查了一遍。得知在数年前,曾有一宫女被送至行宫里,因聋哑,只能在那处干一些喂马洒扫的杂活。”
“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此前本王已找了朝臣,特意让其在今日谏言,将陛下的寿宴定于屏山行宫。届时,我们再找机会去将那聋哑之人查个清楚明白。”
聋哑……
安歌听到这个,不禁又想起了秦徽音。
晏鹤川看见她神色沉下,逐渐攥紧的手,也知她心中所想。
他温声宽慰:“不想了,先好好用膳。”
安歌听他轻柔的话,攥起的手也被他那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温柔解开。
她缓缓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竟又差点陷进去,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大掌中抽离了出来,故作自然地去端起碗吃着。
他见她表情也平平淡淡,不像平日里那般,吃上一口喜欢的,小眼神就会立刻亮起来,笑容满面。
她难得安静地吃着饭,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一边给她夹着菜,一边问着:“今日这菜,可合胃口?”
她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别是还在同他置着气吧?
晏鹤川心里隐隐不安。
可也不能在她吃饭时提起,若是此时提起,让她连吃饭的兴致都没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待她吃完,他同往常一样,要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唇角,她却是伸手直接接过了他手中刚触碰到她唇边的帕子,自己动手擦着。
“我先回房了。”
安歌说着就要起身。
晏鹤川到底是忍不住了,按着她的肩头,不让她有离开的动作。
安歌不解地抬眼。
“歌儿……可原谅王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