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霜露馆冷冷清清,各个雅间的房门紧闭,也无笙箫也无灯,就连招揽的人都瞧不见半个。
晏鹤川跟在安歌身后,慢悠悠地随她入了雅间,在老鸨去唤人时,晏鹤川拉着她的胳膊强调着:“今日不许喝酒。”
“知道知道,王兄都说第十遍了!”
安歌点点头,这一路上,在马车里他都强调了无数遍了,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
坐下时,手却不知不觉地要去够那酒盏,晏鹤川在她身侧,敏锐地侧首过来看她,一手将那案上的酒盏收了走,递给了在一旁候着的陆清。
“我很能喝的,不信你问阿镜,我昨日可喝了两坛都没醉倒!”
两坛?
晏鹤川眸光微凝,带着些询问的锋芒落在了阿镜头上。
阿镜站在陆清身侧,看着晏鹤川那一记责问的眼神,像极了阎罗王点名,她不禁心里发毛,拽了拽陆清的衣袖:“奴婢去外面候着吧,想必此处也不需要我们……”
“需要啊。”陆清没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她。
阿镜微笑着,用牙缝挤着字:“多余,快走吧你——”
一边以极大的力气将他拖出了雅间。
晏鹤川任他二人出去后掩上门,回过头来,严肃着声音对着安歌又强调了一遍:“日后都不许喝了。”
“为何?”安歌心里不快尚未彻底消去,当即反驳。
“为何?”晏鹤川微微压了眉心,觉得有些好笑地重复着,他微微动了动唇齿,想开口往下说,想想却罢了。
能说什么?
说她喝多了能逮着人就要嫁?
回头又要去寻什么驸马……
看她小脸还有些鼓着气,正憋闷地剥着橘子。
晏鹤川就怕她会因着这些时日积着的这些小情绪与他真的疏离,今日若再不好生哄着,若来日越发猖狂地同他对着来,再受人挑唆误入歧途,那可如何收场?
“若是本王在,可准你饮上少许。”他主动退让一步,亲手去拿过她正剥着的橘子,替她剥着。
安歌空了手,就支着脸撑在桌上,小心翼翼抬眼来看他,男人神情专注,很快将一个橘子剥好。
她努了努嘴,又重复询问道:“为何?”
“怕你失态。”他隐晦答着,拿起一瓣伺候周到地递到她的嘴边。
她昨日……失态吗?
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橘子,安歌愣了愣,以往这些事倒也挺正常的。
可她近日总觉得,若再像以往那般,肆无忌惮地接受他的好,很是怪异。
他又往前递了些,神态自若地示意她张口。
安歌张嘴吃下,心里不禁琢磨着,是不是她有些太过了……
他都为此来哄她了,她还得寸进尺地让人一大早带她来霜露馆。
她以往分明……也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见她频频抬眼偷偷看向自己,晏鹤川也不去戳穿,就这么一瓣一瓣地将橘子喂到她的嘴边。
他神色温和,语调也让人听着舒畅,将昨夜与她说的话在她清醒时提起:“日后无论何事,都可与本王直言,特别是……因本王而起的。”
“也不许再有什么当自己是累赘的念头,你是本王如今最重要的家人。本王绝不可能会弃你于不顾。”他语重心长,笃定承诺,“何况……此前同你说过了,娶妻一事,不在本王的计划之内,哪有什么王嫂不王嫂的。”
安歌闻言动作一顿,她心中瞬间涌起的那股欣喜过于明显,让她想忽视都难。
她支着脸的手放了下来,放在桌上,掩饰性地摩挲着自己修剪得当的指甲。
见她沉默不语,晏鹤川不禁停了投喂的动作,正了色望着她:“听见没?”
“嗯。”带着一点尾音的上扬,她垂着眸,强压着唇角的笑意。
“真的?”他见她心不在焉,怀疑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本王说了什么?”
“没有王嫂。”
“还有呢?”他接着问。
“事事都与王兄说。”
“还有。”
她摆弄着自己手的动作微微一顿,慢慢抬起眼来:“还有什么?”
“你是最重要的家人,不是累赘。”他铿锵有力,字字清晰地复述,“可有记住?”
安歌心中欣喜更甚,可却不愿表露,只带着傲娇的神色抬起头来:“记住了。”
见他神色无奈,安歌主动张了嘴,示意他接着喂。
晏鹤川才在心中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王兄是不是会觉得,我很难哄?”安歌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又支起了脸,语气却是轻快了许多。
晏鹤川张口刚要答,就对上她那双好奇的杏眸,谨慎地改了口:“怎会?我们长公主殿下,本就该捧着哄着。”
安歌心底的弦能被他的话语轻而易举地拨动,她心底里门清。
是她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作祟,自己要避着他的,晏鹤川其实并未做错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垂眸绞着手指,咬着下唇犹豫着,随后才开了口:“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了……”
“日后可还避着本王?”他带着笑意询问。
安歌沉吟着。
晏鹤川微蹙眉头:“这都要想?”
“我本来就没有避着……”她嘀嘀咕咕,死不承认,反将罪责推回,“分明是王兄先不来见我,是你先避着我的。”
“好,是王兄做得不对。”他也迁就着,主动道歉,“日后不会了。”
安歌微微启唇,正有些心虚地看向他。
就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老鸨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了进来。
无论哪个,都是那身形曼妙、容色绝艳的妙人儿。
着各色层层叠叠的轻软衣裙,隐约可见傲人的身姿。
安歌瞳中一震,连忙伸手,捂住了身侧正低头帮她剥着葡萄的晏鹤川的眼睛,趁他还没抬头,她连声道:“你你你……你先不能看!”
晏鹤川不解,正要将脑袋移出,安歌就用两个手都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你你你们四个,去!去把衣裳穿好!再来见本公子!本公子可……可是!清白人家的少爷!”
隐约听见那四名女子掩面笑得婉转。
而被她捂着眼睛的人也传来了不加掩饰的低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