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的手指还停在口袋里，那张往生纸的边角硌着指尖。他没动，对面化妆品店橱窗里的镜子正泛着幽蓝微光，和指环同步闪烁，像某种信号对频完成后的确认。
“别过去。”陈虎靠墙喘气，肩膀上的血已经浸透半边作战服，“刚才那玩意儿笑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谁知道是不是请君入瓮。”
江临川没答话，而是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电量87%，信号格空了一半。他划开手电筒，白光刺出来的一瞬，旁边广告牌玻璃上的镜鬼轮廓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
“有意思。”他低声说，“怕光？”
“你当它是蟑螂？”陈虎皱眉，“再说了，手机这点亮度，能照出花来？”
“不是亮度问题。”江临川盯着自己掌心的指环，蓝光还在跳，“是频率。系统刚才闪了一下，像是在提示什么。”他直接调出界面，黑底白字弹出来一行：【镜鬼的弱点在镜面反射，用光线攻击镜面】。
后面还跟着一句：【建议升级照明类法器，当前设备属于老年机水平，不包售后】。
江临川扯了下嘴角：“你还挺会甩锅。”
他没再犹豫，抬手就把手机光束怼向最近一块立柱镜面——那里正浮现出一只由碎玻璃拼接的爬行体，四肢关节处是熔化的银边黏合，动作僵硬但速度快。
光打上去的瞬间，镜面发出“滋”的一声，像水滴落热油。那东西整个躯干扭曲起来，表面裂纹迅速蔓延，紧接着“砰”地炸开，碎片四溅，落地后只剩一摊黑烟缓缓升腾。
“真管用！”陈虎瞪大眼，“你这系统虽然嘴臭，好歹没坑人。”
“不是系统厉害。”江临川收回手机，光束移开后，镜面恢复如常，“是它依赖反射成形。没有光路，就没有影像，没有影像，它就不存在。”
他说完，又朝另一面电梯门照去。门上刚浮现半个头颅，强光扫过，立刻发出尖啸，整块金属板剧烈震颤，像是内部有东西爆裂。
“所以咱们现在不是打怪。”他喘了口气，“是在断网。”
“断网？”陈虎咧嘴，“那你就是维修工，我是用户投诉热线。”
“你顶多算欠费停机的那种。”江临川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扫视四周。手电筒的光圈有限，商场灯光又忽明忽暗，很多角落根本照不到。更麻烦的是，陈虎还在流血，每一滴落在地面，附近的镜面就会泛起一层暗红波纹，像是被激活的服务器节点。
“你伤得不轻。”江临川撕下最后一张镇煞符，按在他伤口周围。符纸自燃，形成一层薄光，暂时压住了血气外泄。
“小伤。”陈虎摆手，“当年我在边境挨了一枪都没吭声，现在这点擦破皮算啥。”
“可你现在流的不是血，是登录密码。”江临川提醒，“再这么下去，它们不用打，光靠你站这儿就能把整个商场的镜子连成局域网。”
陈虎翻了个白眼：“合着我成wi-Fi发射器了？”
“差不多。”江临川眯眼看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我们得换个战场。这里的光源太弱，人工灯随时会被阴气压制。要想彻底清场，得找更强的光。”
“自然光。”陈虎突然接了一句，“顶层有天窗，我记得以前搞促销的时候挂过巨型气球，就是从那儿吊下来的。”
江临川点头：“走那边。”
“等等。”陈虎抬手拦住他，“楼梯间全是镜子，咱俩进去就是自助餐。”
“所以不进楼梯间。”江临川掏出铜铃，轻轻一晃，铃声清脆，“我来引一下注意力。”
他把铜铃抛向中庭喷泉方向。铃铛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地时发出响亮一声。几乎同时，几块广告镜开始震动，镜鬼从不同角度探出身形，朝着声音来源移动。
“走！”江临川低喝，拉着陈虎贴墙疾行，绕过喷泉区域，直奔另一侧的货运电梯。
“这地方还有货梯？”陈虎边跑边问。
“有货梯才有窗户。”江临川喘着气，“而且维修通道一般不会装太多反光材料。”
他们冲到电梯前，按钮面板黑着。江临川直接撬开盖板，扯出两根线搭在一起，火花一闪，电梯门缓缓开启。
里面漆黑一片，但墙壁是水泥灰，只有顶部一小块应急灯罩带点反光。
“还算干净。”陈虎松了口气，“至少不像别的地方，看哪儿都像在照魔镜。”
江临川先进去，手机光照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让陈虎进来。他按下三楼键，电梯缓缓上升。
“你说这玩意儿有没有主控核心？”陈虎靠着墙，手指按着肩伤，“就像你说的服务器？”
“肯定有。”江临川盯着楼层显示，“不然不会所有镜面联动。我们现在打的都是分身，真正的本体，应该藏在反射链最中心的位置。”
“那就是三楼东区？”
“系统标记的就是那儿。”江临川摸了摸发烫的指环，“但它不一定在明面上。可能是某面不起眼的镜子，也可能是……藏在镜框里的东西。”
电梯“叮”了一声，门缓缓打开。
外面是一片封闭的仓库区，堆满纸箱和展架。唯一光源来自天花板几盏日光灯，忽闪不定。正对电梯的墙上挂着一面大型试衣镜，足有两米高，边框雕花繁复，像是商场装修时留下的老物件。
“这镜子有点眼熟。”陈虎眯眼，“刚才楼下那些小鬼，长得好像都跟它一个模子刻的。”
江临川没说话，慢慢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斜斜照向镜面。
镜中倒影清晰呈现——但他和陈虎的身影边缘，正缓缓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玻璃即将碎裂的预兆。
“它在适应。”江临川低声说，“普通的光，已经开始不够用了。”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波动，一道身影从中踏出。
不是碎玻璃拼接的怪物，而是一个完整的人形，通体如黑曜石打磨而成，表面光滑如镜，映出整个空间的扭曲影像。它的脸是一片平滑曲面，没有五官，却让人感觉它一直在“看”。
“来了。”陈虎握紧斧柄，“这次是个 boss 怪。”
江临川迅速调整角度，将手机光束聚焦在对方胸口位置。强光打中的一瞬，那片镜面出现细微龟裂，黑烟渗出，但裂缝很快愈合。
“不行。”他皱眉，“它能自我修复。”
“那就别让它修！”陈虎怒吼一声，猛然冲上前，斧头横扫，砸向对方腿部。撞击声如同玻璃碎裂，那东西踉跄一步，膝盖处出现明显裂痕。
江临川抓住机会，立刻改变光路——他不再直射，而是将手机光打向天花板的金属通风口，利用反射形成斜角照射，正好命中镜鬼背部薄弱处。
“咔嚓”一声，整条脊背炸开，黑烟狂涌。
那东西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身形开始不稳定，像是信号中断的投影。
“有效！”江临川迅速换位，继续用折射光追击。
陈虎趁机跃起，斧头高举，狠狠劈下，正中其头部。这一次，裂缝彻底蔓延全身，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整个镜鬼轰然崩解，化作一堆黑色残渣，迅速蒸发。
空气中残留一丝焦糊味。
“搞定？”陈虎喘着粗气，甩了甩斧头。
江临川摇头：“这只是守门的。真正的核心，还在上面。”
他抬头看向仓库角落的铁质楼梯，通往顶层维修间。楼梯狭窄，墙面刷着哑光漆，几乎没有反光。
“走这边。”他说，“真正的光源，在屋顶。”
陈虎点点头，正要迈步，忽然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地板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薄水膜，倒映着天花板灯光，竟也开始浮现模糊人影。
“操。”他骂了一句，“连地板都能当镜子？”
江临川迅速撕下一张清心符贴在鞋底，符纸燃烧，水面短暂蒸发。
“快走。”他说，“它们在重建网络。”
两人踏上楼梯，身后，那层水膜缓缓升起，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镜面轮廓，静静悬浮在半空。
江临川走在前面，手机光照着前方台阶。每一步落下，他都能感觉到指环在发烫，像是系统在持续预警。
“你觉得顶层真有天窗？”陈虎在后面问。
“有。”江临川回答，“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
“那就好。”陈虎笑了笑，“阳光免费，还不用电。”
他们加快脚步，终于抵达顶层门前。
门是铁皮的，锈迹斑斑，门缝里透出淡淡的天光。
江临川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外面是一片平坦的屋顶，中央确实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天窗，阳光斜照下来，在地面投出明亮的光斑。
而在天窗正下方，摆着一面椭圆形的古董镜，镜面朝上，正贪婪地吸收着最后一缕日光。
镜框上，缠着一条褪色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