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星使带来的紧急讯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让湖月居内本就紧绷的气氛炸裂开来。
星轨错乱,黑雾蚀人,渔舟失踪……这些不再是遥远的预言或古老的传说,而是正在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焦黑陶片上的血书“浩劫临世”四个字,与星使口中“混沌侵蚀加速扩散”的警告重重叠印在一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幅断剑插于黑塔的悲壮幻象,仿佛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林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目光扫过面色苍白的星使,看向神情凝重如覆寒霜的月清,再掠过紧握星纹灯、指节发白的小雅,以及咬紧嘴唇、眼中却燃起火焰的小满,最后是沉默不语、眼神却透着沧桑与决然的老陶匠和陈阿公。
危机已至,不容犹疑。
“星使远来辛苦,消息至关重要。”林天开口,声音沉稳定调,瞬间将所有惶惑不安的目光吸引过来,“混沌暗蚀并非虚言,其源头很可能便在西境星渊。月清使者带来的玉符,与我们刚刚发现的线索,皆指向此处。”
他指向案几上光辉未褪的星钥玉符,以及那片已恢复焦黑、却再无人敢小觑的陶片。
“月渊剑,必须找到。星渊,必须去。”林天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这不仅是为了应对西境或南海的危机,更是为了阻止浩劫蔓延,守护这人间星火。”
他看向南海星使:“请星使即刻回禀长老,林天已知此事,不日便将启程前往西境星渊,探寻根源,尽力阻止混沌扩散。还请南海诸位,务必坚守,警惕黑雾,护佑生灵。”
星使闻言,脸上焦虑稍缓,郑重躬身:“有阁下此言,我等便多一分希望!我即刻返回禀报!愿星轨指引诸位前路!”他来得急,去得也快,深知讯息传递的紧要,转身便再次融入夜色,匆匆离去。
送走星使,林天目光转向月清:“月清使者,前往星渊,需借道西境,还需月族鼎力相助。”
月清颔首,清冷的面容上写满肃穆:“义不容辞。月族世代守护的秘密与职责,便与此相关。我即刻以月梭传讯回西境,命人接应,并筹备一应所需。”她顿了顿,看向小雅手中的星纹灯和小满,“此行凶险异常,两位姑娘……”
“我们要去!”小雅和小满几乎异口同声,语气无比坚定。
小雅上前一步,眼神清澈却执拗:“师父的剑在那里,师父的残魂或许也在那里。我能感应到,我的力量……或许能帮上忙。我不能留在这里等待。”
小满也握紧了拳,红莲印记在掌心微微发烫:“我能治病,也能烧那些坏东西!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林天哥,你别想丢下我们!”
林天看着她们,从她们眼中看到了担忧,但更多的却是经过锤炼后生长出的勇气与担当。他深知前路叵测,但将她们强行留在看似安全的湖月居,或许反而是更大的危险。他缓缓点头:“好。那便一同去。但切记,一切需谨慎,不可妄动。”
老陶匠叹了口气,从角落里拿出几个小巧却坚韧的陶罐,递给小满:“里面是一些特制的伤药和净水丸,老夫别的帮不上,这些或许有点用。”陈阿公也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枚磨损严重的旧护身符,塞给小雅:“丫头,拿着……保个平安……”
决意既下,立刻行动。
月清走到院中,指尖凝聚月华,凌空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那符文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没入天际,朝着西方疾驰而去,显然是月族特有的传讯方式。
林天则开始简单安排湖月居的事宜,虽只是暂离,但需做好布置。
夜色渐深,但湖月居却灯火通明,无人入眠。
月清传讯完毕后,对林天道:“林天阁下,启程之前,或许可往城中星庭一行。星庭虽不直接介入世俗,却观测星象,维系一方天地秩序平衡。其庭主与月族有旧,或能提供些许助力,至少,可为诸位此行增添一份祝福与见证。”
林天略一思索,便同意了。星庭在此地声望颇高,若能得其支持,无论是对了解局势还是后续可能需要的协助,都有益处。
……
次日晚,星庭。
与其说是一座庭院,不如说是一片依山傍水、巧妙利用地势修建的观星台群。古老的石阶蜿蜒而上,连接着数座圆顶或平台式的建筑,每一处都对应着特定的星辰方位。夜色下的星庭静谧而庄严,空气中似乎都流淌着纯净的星辉之力。
星庭庭主是一位须发皆白、目光温和却深邃的老者,早已接到月清传讯,亲自在主庭迎接。主庭开阔,地面以玉石铺就,镌刻着浩瀚星图,四周立着几尊古朴的石雕,似是古老的星神或神兽。
没有繁复的寒暄,庭主目光扫过林天几人,尤其在林天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惊叹,旋即化为浓浓的忧色。
“月清使者传来的讯息,老夫已知。”庭主声音苍老却有力,“星轨近日之紊乱,已达数百年未见之境地,黑暗雾气遮蔽星辰之光,此乃大凶之兆。诸位欲往星渊,是为苍生赴险,星庭虽力薄,亦当尽一份心意。”
他微微侧身,身后两名星侍恭敬地捧上两样东西。
其一是一个精美的玉壶,里面盛着清亮剔透的液体,隐隐有月华流转。“此乃西境月族托老夫转赠的‘月露酒’,以月华精髓酿成,能清明心神,快速恢复消耗之力,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助诸位一臂之力。”
月清接过,对林天点头示意:“此乃月族珍藏。”
其二是一盏灯。造型奇特,灯座似青铜古木,盘根错节,灯盏却如一朵初绽的海藻,形态优美流畅,材质非金非玉,透着温润的光泽,内里并无灯油灯芯,反而悬浮着数点微缩星辰般的光粒,自行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的、令人心安的光芒。
“此乃‘星藻灯’。”庭主郑重介绍,“乃我星庭与南海星祭塔世代交好之信物,亦是一件异宝。其光能感应星辰轨迹,对混沌邪恶之气尤为敏感。更重要的是,若以其光芒映照特定星图或能量源,或能显影指路。星渊之地,迷雾重重,方位难辨,此灯或可为诸位指引方向。”
指引方向!众人心中皆是一动。这正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
林天肃然接过:“多谢庭主厚赠。”
庭主摇摇头,面色凝重:“不必言谢。只愿此灯,能助诸位拨开迷雾,寻得生路。星渊……那是一片被诅咒又被守护之地,一切小心。”
简单的夜宴设在一旁的偏厅,与其说是宴饮,不如说是一场凝重的饯行。没有人有多少食欲,气氛压抑而沉默,所有人都明白,这或许是一场赴死之约。
宴至中途,小雅看着那盏被置于案上的星藻灯,心中那股与星渊之间的模糊感应又悄然浮现。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微芒闪烁,一缕极其精纯的、源自月瑶传承的星纹之力,轻柔地渡入星藻灯中。
嗡——!
星藻灯猛地一颤,灯盏内那些缓缓旋转的星辰光粒骤然加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光芒并非四散,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流向地面,迅速铺满了整个主庭地面上镌刻的星图!
下一刻,星图被“激活”了!
无数光线交织攀升,在众人面前的半空中,构成了一幅极其庞大而清晰的立体星图幻影!那幻影的核心,正是西方某片被浓郁不祥的黑灰色雾气彻底笼罩的区域——那雾气翻滚蠕动,仿佛拥有生命,不断试图向外扩张,吞噬周边闪烁的星光。
而在那黑雾的最中心,隐约可见一座巍峨、残破、通体漆黑的巨塔轮廓,孤寂而绝望地耸立着!与陶片幻象中看到的黑塔一模一样!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黑塔周围的无尽黑雾中,竟有无数细小如萤火虫般的光点正在疯狂地、绝望地明灭闪烁!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被混沌暗蚀之力侵蚀、正在痛苦挣扎的生灵!它们汇聚成一片痛苦的星河,无声地嘶嚎着,冲击着所有人的视觉与心神!
“星渊……那就是星渊……”月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小满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忍。
林天死死盯着那黑塔的轮廓和无数挣扎的光点,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幻影持续了十数息,缓缓消散。星藻灯的光芒也渐渐恢复柔和,但其灯盏内星辰光粒旋转的方向,却清晰地指向了西方,坚定不移。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那幅绝望的图景,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林天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明日清晨,启程南海,转道西境,直指星渊!”
再无犹豫,唯有前行。
星火虽微,然长明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