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天台边缘的水泥块,我整个人被震得向后滑去,膝盖在碎石上擦出火辣的痛感。怀里的他轻得像一片纸,身体已经开始发虚,我能感觉到那重量正在一点点从臂弯里抽离。
倒计时还在响:“48秒……47秒……”
我死死抱住他,背抵着断裂的矮墙,灰烬扑在脸上,呛进喉咙。他的脸几乎透明,只有眉骨那道旧伤还渗着一点暗红,像是最后不肯散去的执念。
“你说躲什么?”我盯着他涣散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一个字都没抖,“谁来了?你在怕什么?”
他睫毛颤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吐出的气息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别……信系统……”
突然,他抬手抓向手腕——那根焦黑的孝绳正从断裂处透出微弱的红光,像心跳一样一明一暗。
我愣住。
这根绳子,他碰过太多次了。在出租屋煮面时,他会无意识地摩挲;我发烧那晚,他坐在床边,手指绕着绳结打转;就连昏迷前,他也把它藏进了教材夹层。
不是习惯。是标记。
我猛地扯断残绳,内层竟裹着一张薄如纸片的塑封物。展开的瞬间,全身的血都冷了。
结婚证。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马尾,眼神怯生生的。那是我十六岁的证件照。
新郎:顾晏辞。
新娘:苏晚。
登记日期:2017年3月15日。
那天,我妈走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纸片边缘割得指尖生疼。“这是什么?”我盯着他,声音像从冰水里捞出来,“我们那时候根本不认识!你告诉我,这张证是怎么来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蓝光和黑眸交替闪烁,像是两种意识在争夺控制权。他喘了口气,嘴角溢出一丝泛着微光的液体,像血,又不像。
“他们……用你母亲的遗体协议……威胁我。”他说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某种程序屏障,“必须启动‘治愈程序’……让你在设定中爱上我……否则……她的器官捐献……就作废。”
风卷着灰烬打在我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冷。
原来不是巧合。
不是雨夜的意外相撞。
不是命运的安排。
是一场早就写好的剧本。
而我,从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绑进了这场交易。
“所以你是来操控我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让我以为你温柔,以为你依赖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煮的面?”
他摇头,动作很慢,像是耗尽力气。“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被派来……完成任务的。”他抬手想碰我,可指尖刚触到我的脸颊,就散成一缕光点,飘在空中,“可后来……我忘了命令……只记得……想给你热牛奶……想看你吃完一碗面……想听你说‘阿辞,今天好累啊’……”
我猛地攥紧手中的结婚证,指节发白。
“那你现在还记得吗?记得我说话的声音?记得我值夜班回来,头发都是湿的?记得我讨厌香菜,但你总偷偷放一点在汤里,看我皱眉?”我一条条问,像在审判,也像在自救。
他看着我,眼神渐渐清明,不再是机械的蓝光,而是我熟悉的那种温软。“记得……我都记得。”他声音哑得厉害,“你左耳后有个小痣……你哭的时候先眨眼……你生气会把勺子摔进水池……这些……都不是程序给我的……是我……自己记住的……”
倒计时继续:“32秒……31秒……”
我忽然笑了,眼泪却跟着往下掉。“所以你是说,你明明是来骗我的,结果自己先陷进去了?”
他没回答,只是努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动作很轻,像怕弄疼我。
可就在他指尖离开我皮肤的瞬间,那抹温度消失了。
他的手臂已经半透明,能看见我身后的天空。风一吹,他的轮廓开始碎裂,像沙粒被风吹散。
“不许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哪怕那只手已经快要握不住,“你说你要陪我吃路边摊,你说要学番茄炒蛋,你说……要见我妈妈……”
他望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懂了。
对不起。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我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开结婚证背面。那里有一行极小的钢印字:
**绑定类型:强制情感植入协议**
**执行人:顾晏辞**
**监控方:霖氏医疗伦理委员会**
**备注:若目标对象产生真实依恋反应,执行人记忆将逐步清除,直至数据化消散。**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结局。
他不是来爱我的。
他是来牺牲的。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我抬头看他,声音发紧。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初不知道……后来……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还要做?”
他看着我,眼神安静得像雨后的夜空。
“因为那天……你蹲在车边捡餐盒,头发被风吹乱……你说‘先生你没事吧’……”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那一刻,我不想完成任务了。我想……当一个真的,喜欢你的人。”
倒计时归零。
“10……9……”
我猛地将结婚证塞进内衣夹层,紧贴胸口。那里还有防燃袋,里面是档案室带出的木带。两样东西叠在一起,像一块烧红的铁,烫着我的皮肤。
“6……5……”
我伸手摸向他颈侧,那里曾经有脉搏。现在只剩一片虚无的凉。
“4……”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
我没看清他说了什么。
“3……”
我把他往怀里搂得更紧,哪怕抱得住的只剩下空气。
“2……”
他的身体开始分解,光点从指尖蔓延到肩膀,像雪落在阳光下。
“1……”
风停了。
火光凝固。
整座天台陷入死寂。
我没有松手。
低头看时,臂弯里只剩下一缕未散尽的微光,像晨雾里最后一点露水。我伸手去抓,掌心合拢,却什么也没留下。
结婚证还贴在胸口,边缘已被泪水浸软。
我跪坐在废墟中央,四周是烧黑的血画五角星,裂痕贯穿中心。风卷起我的碎发,扫过脸颊,像有人轻轻碰了一下。
我缓缓抬起头。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霖氏大厦残破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滴水落在手心,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