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锚点:击退攻势后。
喊杀声没了。
魔法的轰鸣也没了。
只剩下三种声音。
伤者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像破了的风箱;火焰烧尸骸的声音,“噼啪” 响着,裹着一股油腻的焦糊味;还有风的声音,吹过堆满尸体的战场,带着呜咽,像在哭。
战场,像一幅被血泼过的画。
硝烟弥漫在半空中,灰黑色的,把太阳都遮了。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刺鼻得让人想吐。有的战士,刚弯下腰想扶同伴,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 不是因为累,是因为这味道。
尸骸堆得像小山。
有的尸骸,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手指死死攥着剑柄,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有的尸骸,胸口被魔兵的爪子掏了个洞,心脏早就没了,却还睁着眼,看着天空;有的尸骸,是联军和魔兵抱在一起死的,联军的匕首插在魔兵的喉咙里,魔兵的爪子也掐着联军的脖子。
破碎的兵刃和旗帜,散得到处都是。
有的剑,断成了两截,剑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有的斧,刃口卷了,上面还挂着魔兵的碎肉;有的旗帜,被烧得只剩一个角,上面的联军纹章,却还能看清 —— 那是一只展翅的鹰,此刻却歪歪扭扭,沾满了血和灰。
大地,是暗红色的。
那是血的颜色。联军的血,魔兵的血,混在一起,渗进了泥土里。有的地方,被魔法轰击得坑坑洼洼,坑里积着雨水,映出残破的天空,还有路过的战士的影子。
通天塔,还站着。
像一块历经风暴的礁石,立在战场中央。但它也伤了。塔身之上,新添了无数道划痕 —— 有的是魔兵的爪子抓的,有的是魔法轰击的痕迹,深的能看见里面的金属骨架。东南塔基附近,一片焦黑,那是【龙翼焚城】擦过的地方,防御符文的光,黯淡得像快熄灭的烛火,偶尔闪烁一下,又很快暗下去。
联军的战士,在清理战场。
他们的脚步,很重。
每走一步,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有的战士,甲胄上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了痂,走路时,痂片 “簌簌” 地往下掉;有的战士,脸上全是灰和血,只有眼睛里的血丝,看得清清楚楚;有的战士,胳膊上缠着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却还在帮同伴抬担架。
莉莉,那个年轻的法师,正蹲在地上,给一个受伤的战士包扎。
她的手,还在抖 ——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法力透支得太厉害。她的法杖,斜靠在身边,顶端的宝石已经裂成了好几块,再也亮不起来了。
受伤的战士,腿上被魔箭穿了个洞,箭杆已经拔了,却还在流血。莉莉咬着牙,把绷带缠得紧了些,战士 “嘶” 地吸了一口凉气,却没喊疼,只是对莉莉笑了笑:“谢了,小法师。”
格雷,那个老法师,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气。
他的胡子,一半被烧没了,另一半沾着灰。他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往嘴里倒了一口水,又递给身边的一个年轻战士。战士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战场,眼神里满是疲惫。
铁壁,还站着。
他的重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甲胄,比之前更脏了,血和灰混在一起,变成了黑褐色。他的脸上,有一道新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是被魔将的爪子抓的,还在渗血。但他没管,只是看着战士们清理战场,眼神里的坚毅,一点都没少。
伤亡数字,很快统计出来了。
参谋拿着一张羊皮纸,走到祁默面前,声音很低:“将军,初步统计,战死三千二百一十七人,重伤一千五百九十四人,轻伤…… 还在数。”
羊皮纸的边缘,被血染红了一角 —— 那是统计的时候,参谋不小心碰到了战士的伤口,沾到的血。上面的数字,用炭笔写的,笔画很粗,却还是能看出写字的人手在抖。
祁默接过羊皮纸,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在 “三千二百一十七” 那个数字上顿了顿。
没说话。
只是把羊皮纸还给了参谋。
然后,他走出了指挥中枢。
指挥中枢里的沙盘,还摆在那里。东南方向的木刺,已经全倒了。但祁默没再看一眼,他的脚步,朝着战场走去。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踩在血污和残骸上。鞋底沾了血,走起来 “黏糊糊” 的,但他没在意。
他看到一个战士,正跪在一具尸体前,默默地为尸体整理盔甲。尸体的脸,已经被魔火熏黑了,看不清模样,但战士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尸体的眼睛合上,把尸体手里的断剑放在他的胸口。战士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却没哭出声。
祁默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没说话。
只是弯腰,帮战士把尸体的盔甲拉平。
战士抬头,看了祁默一眼。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却没掉眼泪。他对着祁默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整理尸体。
祁默又往前走。
他看到两个战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伤员,胸口插着一支魔箭,箭羽还在颤。伤员的嘴,咬着一块布,布已经被血浸透了,却还是没发出一声呻吟。他的手,死死抓着担架的边缘,指甲都白了。
祁默走过去,伸手按了按伤员的肩膀。
伤员抬头,看了祁默一眼。
祁默对着他,微微颔首。
伤员的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然后,他闭上眼睛,把脑袋靠在担架上,没再动。
祁默继续往前走。
他看到一个军官,正站在防线的边缘,看着远处的魔军撤退的方向。军官的胳膊上,缠着绷带,绷带里渗着血。他的手里,拿着一面残破的旗帜,正把旗帜插在地上。旗帜上的鹰纹,虽然破了,却还是立得笔直。
祁默走过去,站在军官身边。
军官回头,看到祁默,敬了个礼。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胳膊上的伤口显然很疼,但他还是把礼敬得很标准。
祁默对着他,也微微颔首。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天空。
天空,还是灰黑色的,硝烟还没散。但风里,已经没有了魔兵的味道,只有联军的血气。
没有欢呼。
没有庆祝。
只有沉默。
是劫后余生的沉默,也是化不开的悲壮。
祁默一路走过去,没说一句话。
有时,他会在一个受伤的战士面前停下来,蹲下身,查看一下战士的伤势。如果伤口还在流血,他会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帮战士按住伤口。
有时,他会在一个坚守岗位的军官面前停下来,和军官一起站一会儿。不用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战场,看着清理战场的战士们。
有时,他会在一具牺牲的战士面前停下来,弯腰,把战士的身体扶正,把战士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需要豪言壮语。
不需要虚空画饼。
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强心剂。
他刚才在沙盘前的指挥,那扭转乾坤的【龙翼焚城】,还有此刻,他和战士们站在一起的身影,比任何话都管用。
存续之重,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每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士,一起扛起来的。
通天塔下,这些战士,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强壮,有的瘦弱;有的活着,有的死了。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有一样东西 —— 那是风骨。
是文明不坠的风骨。
风,又吹了起来。
这次的风,没了呜咽,却带着一股韧劲。吹过通天塔,吹过战场,吹过每一个战士的脸颊。
祁默站在战场中央,抬头看了一眼通天塔。
塔身的符文,虽然黯淡,却还在闪烁。
就像这些战士的眼神。
虽然疲惫,却还亮着。
风骨犹存,文明不坠。
这一战,没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