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刺骨的雨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无情地抽打在苏晚晴单薄的身体上。她蜷缩在一个巨大的、锈蚀的化工管道深处,管道内壁滑腻潮湿,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霉变混合的恶心气味。管道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以及被狂风撕扯得疯狂摇曳的荒草和树木发出的呜咽声。
从废弃工厂侧门逃入这片荒野,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白天,她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在齐腰深的杂草和乱石堆中艰难跋涉,不敢走开阔地,只敢沿着树林边缘和沟壑潜行。她喝过洼地里浑浊的雨水,嚼过苦涩难咽的野草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荆棘刮得破烂不堪,湿透后紧紧裹在身上,带走她所剩无几的体温。
匿名手机没电了,她失去了时间和方向的参照,也断绝了与外界那微弱联系的可能。背包里的现金和干粮还在,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毫无用处。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躲避着想象中的追兵,却不知该逃往何方。
天色在暴雨中迅速暗沉下来,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寒冷、饥饿、疲惫和绝望,像四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将她往崩溃的边缘拖拽。她找到这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管道,几乎是爬着钻了进来,作为临时的避难所。
管道内并不安全,积水漫过她的脚踝,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不知名虫鼠爬过的声音。但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到达极限。她背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陌生的坠痛感,让她心头莫名一紧。是饥饿导致的痉挛,还是……?
她不敢深想。现在,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
然而,就连这片刻的喘息,也即将被剥夺。
暴雨和夜幕掩盖了许多痕迹,但也放大了某些声音。就在苏晚晴意识昏沉,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自然声响的动静,穿透了哗哗的雨声,传入了她的耳朵。
是引擎的轰鸣!虽然低沉而遥远,但在这片死寂的荒野中,却如同惊雷!
苏晚晴猛地惊醒,全身的寒毛瞬间竖起!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没错!是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声音由远及近,正在朝着这片废弃厂区的方向而来!而且,似乎还有……犬吠声?低沉而凶狠的犬吠!
是傅靳言!他追来了!他竟然动用了车辆和猎犬!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了她的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往管道更深处缩去,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在现代化的追踪手段和猎犬面前,她这点可怜的躲藏,根本不堪一击!
引擎声和犬吠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轮胎碾过泥泞路面的溅水声,以及男人粗声的呼喝。刺眼的车灯光束如同利剑,在暴雨中胡乱扫射,偶尔会划过她藏身的管道入口附近,让她心脏骤停。
猎犬的吠叫声变得兴奋而急促,它们显然嗅到了什么!
“在那边!仔细搜!”一个隐约的、透过风雨传来的命令声,如同死神的宣判。
脚步声和犬吠声迅速逼近!苏晚晴能听到猎犬粗重的喘息和爪子扒拉泥土的声音就在管道外面!它们发现这里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被拖出去的命运。脑海中闪过父亲苍老的面容,傅靳言冰冷的眼神,林薇薇得意的笑容……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然而,预料中的撕扯并没有立刻到来。猎犬似乎在管道入口处徘徊、狂吠,却没有立刻冲进来。外面传来男人的对话声,被风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太大……钻不进去……”
“……守住出口……叫人……”
“……傅总马上到……”
傅靳言要亲自来?!
这个消息比被猎犬抓住更让苏晚晴感到恐惧!她要直面那个男人的怒火了吗?
就在这时,管道深处,靠近另一端出口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难道管道另一端也有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她彻底被包围了!
求生的本能再次爆发!她不能坐以待毙!管道另一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她咬紧牙关,忍住全身的酸痛和腹部的隐痛,开始在冰冷积水的管道内,手脚并用地朝着另一端艰难爬行。管道内壁滑腻无比,光线昏暗,她爬得极其缓慢和吃力,污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恶臭几乎让她窒息。
爬!拼命爬!
身后的犬吠声和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试图钻进管道!
就在她感觉快要爬到另一端出口时,一束强烈的手电筒光柱,猛地从她爬行的方向照射进来!刺目的白光瞬间将她笼罩!她被发现了!
“在这里!”管道另一端出口处,传来一声厉喝!
苏晚晴僵在原地,前路被堵死!她绝望地回头,看到管道入口处,也有灯光和人影晃动!
她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老鼠,无处可逃!
沉重的脚步声从管道两端同时逼近。苏晚晴瘫坐在冰冷的污水中,放弃了挣扎。雨水顺着管道壁流下,混合着她的泪水和汗水。
首先从出口方向出现的,是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材高大的保镖,他们用手电筒死死照着苏晚晴,眼神冷漠。紧接着,入口处的保镖也钻了进来,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们没有立刻动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管道外,暴雨声中,传来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晚晴的心尖上。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管道出口处透进来的、微弱的天光。
傅靳言。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肩头被雨水打湿,颜色更深。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昂贵的手工皮鞋上。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污水中的、狼狈不堪的苏晚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冷。那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纯粹的、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般的审视。
四目相对。
苏晚晴在他眼中,看不到丝毫温度,只有彻底的绝望。
傅靳言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的保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带走。”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外面的狂风暴雨更加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