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点地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我扶着墙边走,右脚的护具压着皮肤发紧。刚从准备室出来,脑子里还在转那朵花里的零件——不是扩音器,是干扰源。如果没人提前发现,等我把它打开,整场演出都会乱。
不能等。
我折返回道具存放区,b区控制台前的灯还亮着。墙上挂着一块白板,平时用来写设备调度表。我掏出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所有参与本次演出的技术同事,请于17:30前到b区控制台集合——关乎今晚舞台安全,姜美丽敬邀。”字一笔一划写得清楚,不带情绪,也不求人。
我把打印出来的照片贴在旁边:麦克风被剪断的线路、播放机插槽里的断针、耳返芯片上的腐蚀痕迹。每一张都标了编号,像案件卷宗那样整齐排列。做完这些,我没有坐下,也没有再翻手机录音,而是转身回到检测台,继续查剩下的设备。
林助理还在。
他蹲在烟雾机旁,手里拿着螺丝刀,听见我进来抬头看了眼:“你真要把人都叫来?”
“已经贴了告示。”我说,“不来是他们的选择,但问题不会自己消失。”
他没说话,低头拧开最后一个固定扣,外壳松开后,一股湿气冒出来。他皱眉:“里面潮得不对劲,像是被人泼过水又擦了表面。”
我走近看,电路板边缘有水渍残留,保险丝接口处微微发黑。“要是通电运行,可能短路起火。”我说,“这不是小疏忽,是知道哪里会出事才动手的。”
他把机器轻轻放回台面,抹了把脸:“我已经打了两通电话,叫了两个夜班的同事过来。他们本来可以不来,但我跟他们说了情况。”
我点头:“谢谢你。”
他摇摇头:“我不是为了你才留下的。只是……这行干久了,最怕的就是舞台上出事。真烧了设备,伤了人,谁都说不清。”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穿工装的男人走进来,一个年纪稍大,鬓角有些灰白,另一个年轻些,背着工具包。他们看了一眼白板上的告示和照片,站在门口没动。
“你们是值班组?”我问。
年长的那个嗯了一声:“姓陈。听说你让我们来?”
“是。”我把手中的清单递过去,“从麦克风到播放机,再到耳返和灯光控制板,七项核心设备里,四项已经被动过手脚。刚才又发现烟雾机内部进水,升降台传感器信号异常。我不想等到彩排才发现问题,所以请大家一起来过一遍。”
陈师傅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来:“这些东西出了事,按流程该上报技术主管。”
“我已经录了证。”我说,“但现在离彩排只剩六小时,等流程走完,时间就没了。我不是要追责,是要确保今晚能正常演出。你们可以现在离开,也可以留下一起查。但如果有人想袖手旁观,也请别阻拦愿意做事的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终于迈步进来:“先说清楚,我们帮你查,不代表承认你是指挥。”
“我不指挥任何人。”我说,“我只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林助理立刻接话:“我们可以分区域排查。A区音频我负责,b区视觉系统老陈带人看,升降台和动力装置让小李去测。姜老师这边……”他顿了一下,“她懂频段匹配,可以协助校准耳返信号。”
我没纠正他称呼的变化,只点点头:“我随身带了音频仪,能重新烧录匹配频率。只要原数据没被删,就能恢复。”
陈师傅看了眼手表:“行吧,那就快点。十八点十分必须交初步报告给导演组。”
我们四人迅速分工。我跟林助理一组,直奔耳返备用箱。三副未拆封的耳机静静躺在防震盒里,包装完整,标签清晰。可当我用仪器扫描频段时,读数跳了一下。
“不对。”我说,“主系统的接收频率是2.4G,这三副预设的是5.8G,根本接不上。”
林助理脸色变了:“这是调包。”
我把其中一副拆开,外壳缝隙有轻微胶痕,像是被人拆过重装。“包装是新的,东西不是。”我把仪器递给他,“你再测一次,我记日志。”
他接过设备,手指快速操作几下,确认了我的判断。我把整个过程录进手机,打开共享功能:“我现在开启实时录音,所有操作都有记录。不是信不过谁,是得让真正动手的人知道——他们藏不住。”
另一边,陈师傅和小李正在拆解升降台控制器。金属盖掀开后,传感器线路裸露出来,其中一根导线被人为绕过了保护环,直接连在主轴电机上。
“这要是启动,平台会上升一半突然加速。”小李低声说,“摔下来不止是中断演出。”
陈师傅冷着脸:“这种改法需要权限密码,还得熟悉机械结构。外人做不到。”
没人说话。
我坐在控制台前,把新发现的问题一条条写进清单。七项设备,目前四项完成紧急修复并贴上绿标,其余三项标记红标,附上应急方案。时间显示18:07,距离彩排还有不到五小时。
林助理走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检测单:“耳返的频段已经重新烧录好两副,测试通过。烟雾机换了熔丝,排水晾干,暂时可用。就是……”他压低声音,“播放机那边,U盘插槽变形太严重,临时修不了。”
我看着清单上那一栏:“那就换备用主机。我记得仓库还有一台旧款,兼容现有系统。”
“我去拿。”他说完就要走。
“等等。”我拉住他的袖子,“别一个人去。叫上小李,两个人一起。取设备时全程录像,入库登记也要查。我不敢保证问题只出现在使用环节。”
他点头,转身去找人。
陈师傅走过来,站在我旁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文件:“你这么做,不怕得罪人?”
“我只想站上舞台。”我说,“不是为了争什么,也不是为了证明谁错了。我只是不想因为别人的恶意,让几千个等这场演出的人失望。”
他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通知仓库,b区申请调用备用播放主机一台,双人领取,全程记录。”然后看向我,“剩下的两项,我们陪你查完。”
灯光稳定地照着工作台,没有人离开。
我翻开最新版清单,在“耳返”一栏划掉待处理状态,写下“已校准,可用”。右手边,手机屏幕还亮着,录音图标一直在闪。左边,那束满天星安静地躺在保鲜箱里,原封不动。
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接着是脚步接近。
林助理和小李抬着一台黑色主机回来,外壳有些磨损,但接口齐全。他们小心地放在桌上,开始接线测试。
电压稳定,信号同步,屏幕亮起蓝色指示灯。
“通了。”林助理松了口气。
我伸手摸了摸主机侧面,凉的,干净的,没有刮痕。
就在这时,我发现电源线上靠近插头的位置,有一圈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蹭过,绝缘层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