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电梯“叮”地响了一声。
我坐在练习室角落,包里的手机又震了两下。没去碰,也不打算接。屏幕亮着,映出我眼下的暗影,还有指尖发白的痕迹——一直压着那本训练手册,像是怕它被谁抢走似的。
可刚才关毅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别碰那些东西了。”
我低头看向背包内侧,那份被替换的假资料还塞在夹层里,和脱落的鞋底一起,裹在旧毛巾中。不是不敢扔,是舍不得。这成了我今天唯一能抓住的证据,哪怕没人问,我也得留着。
膝盖隐隐作痛,护膝边缘压得皮肤发麻。我动了动腿,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可刚撑起一半,又缓缓坐了回去。不是疼到不能动,而是心里空了一块。
明明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为什么总有人要在我脚底下挖坑?
手机第三次震动,来电显示跳出“妈妈”。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才划开接听。
“美丽?”她声音很轻,带着刚醒的沙哑,“你还好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我想说没事,就像每次电话里那样笑着糊弄过去,可这次,话还没出口,鼻子先酸了。
“妈……我在这儿。”我说得很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没走,还在练。”
她没立刻回应。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像是在披衣服,接着是几句压低的对话。
“你爸马上起来。”她说,“我们这就出发。”
“不用了,真没事。”我赶紧说,“你们别折腾,明天还得摆摊。”
“胡说!”她语气突然硬了起来,“你当我们看不出你在强撑?声音都虚成这样了,还想瞒?”
我闭上眼,靠在墙上。
他们从来不说多漂亮的话,也不会讲大道理。可只要我有一点不对劲,他们就能察觉。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
陈静姝第一个走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姜卫国跟在后面,肩上挂着布袋,电动车钥匙还挂在手腕上。两人外套都没换,裤脚沾着夜露的湿痕,一看就是连夜赶来的。
前台小姑娘陪着进来,小声说:“我已经让他们登记过了。”
我站起身想迎,却被陈静姝一把按回椅子上。“别动!”她摸了摸我的脸,“手这么凉,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熟悉的姜味冲出来。红糖姜汤还在冒热气,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喝一口。”
我低头喝了,烫得舌尖发麻,可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落到胃里。
姜卫国默默把布袋打开,腊肠、霉豆腐、一小罐泡菜全摆了出来。“你最爱吃的。”他说,“妈昨天晚上做的,怕你不吃东西。”
我看着这些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眼眶一下子热了。
这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补品营养餐。可它们出现在这儿,比任何安卫都有力。
“我……”我开口,声音抖了一下,“我真的好累。”
话一出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静姝没说话,只是搂住我的肩膀,轻轻拍着。姜卫国站在一旁,眉头皱得死紧,却没责备一句。
“我知道你们在外面不容易。”我抽了口气,“我不想让你们担心……可今天,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谁规定你就得一直撑着?”陈静姝忽然说。
我抬头看她。
她眼里有心疼,也有火气。“别人害你,是你倒霉。可你要因为别人停下,那就是你自己认输了。”
姜卫国接过话:“咱们家没背景,没人脉,进不了那种圈子。可我们知道一件事——只要你还在唱,就还没输。”
我怔住了。
他们不懂娱乐圈的规则,不知道什么叫舆论打压、资源截断,更不明白一份训练资料被改意味着什么。
可他们知道,女儿在坚持一件很难的事。
而他们,永远站在我这边。
陈静姝拉着我的手,掌心粗糙,指节有些变形。那是常年摆摊剁肉、切菜留下的痕迹。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她说,“你五岁那年学跳舞,摔得膝盖全是血,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你还是自己爬起来,穿着小舞鞋说要去练。”
我点点头。
“那时候你说,‘妈妈,我不怕疼,我怕跳不好’。”
她看着我,声音沉了下来:“现在你也一样。不是怕练不会,是怕努力被人当成笑话。”
我咬住嘴唇,没再忍住,靠在她肩上哭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软弱。
是终于有人懂我为什么不肯倒下。
哭完,我抬起头,擦掉眼泪。
姜卫国从布袋里掏出一条旧毛毯,铺在地上。“你小时候练功,就爱垫这个。”他说,“说是软和。”
我接过毛毯,手指抚过边缘磨损的地方。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的“美”字,是我十岁生日那天,陈静姝一针一线缝的。
“爸妈……”我低声说,“对不起,让你们跑这一趟。”
“傻话。”陈静姝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是我们的闺女,不来找你,还能去哪?”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腿还有些僵,但不再发抖。
我走到墙角,打开背包,把那份被调包的资料拿出来。纸张已经被揉得起了褶,红笔批注刺眼地横在页面上。
我没有犹豫,走到垃圾桶前,把它扔了进去。
然后,我拿起关毅重新打印的那本训练手册。封面平整,装订牢固,每一个动作节点都有他亲笔写的提醒。
我轻轻抚平一角折痕,抱在胸前。
这才是我该走的路。
不是靠谁施舍,也不是靠运气侥幸。
是一步一步,自己拼出来的。
“妈,爸。”我转过身,声音稳了下来,“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陈静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姜卫国拍拍我的肩:“明天要是还难受,就回家住两天。”
“嗯。”我笑了一下,“等这段训练结束,我就回去吃您俩做的饭。”
他们走之前,陈静姝又喂我喝了半碗姜汤。出门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沉,也很亮。
门关上后,练习室重新安静下来。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头发乱着,眼睛浮肿,可站姿比刚才挺了许多。
我把训练手册放在地上,盘腿坐下,开始拉伸。动作很慢,右腿依旧受限,但我没有跳过任何一个环节。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手册封面上。
我翻开第一页,指尖划过关毅写下的字:“重心下沉,呼吸同步。”
手机又震了一下。
我没去看是谁。
只是把手册翻到今日计划页,用笔圈出第一个训练项目,写下开始时间。
晨光爬上地板,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
我抬起脚,试了试重心转移。
这一次,我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