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关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了我一眼,把门往旁边让了让。我没说话,低头走进去。声乐室比外面安静,空调嗡嗡响,墙上贴着音阶图,角落里摆着钢琴。林老师坐在椅子上,正低头翻谱子,听见动静抬了头。
“姜美丽?”
我点头。
她站起来,上下打量我一眼,“先做呼吸练习。腹式呼吸,不是用喉咙。”
我站到镜子前,照她说的,吸气鼓肚子,呼气收腹。试了几次,声音还是卡在嗓子眼,像被掐住脖子似的。
“不对。”她走过来,站我旁边,“你这不是在发声,是在憋气。再来。”
我又试了一次,这次用力更深,结果一口气没控住,直接呛了一下,咳得肩膀发抖。
“停。”林老师皱眉,“你以前没学过?”
我摇头。
“那你之前唱歌,全靠本能?”
我抿嘴,还是点头。
她没再问,只说:“本能能让你进这扇门,但撑不了多久。再练十次,直到你能稳住气息。”
我重新开始。一次、两次、三次……到第七次时,录音笔亮了红灯,她按下回放。我的声音干涩,尾音发抖,像老旧收音机里断掉的信号。
“听出来问题了吗?”她问。
我盯着录音笔,没说话。
“你根本没找到支撑点。”她说,“唱歌不是喊,是让气息托着声音走。你现在这样,练多了会伤嗓子。”
我手指抠着裤缝,指甲边缘有点劈了。昨天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转——“每天六小时”“从呼吸开始”。可现在连最基础的都做不到。
“再来。”我说。
她没拦我。我继续练,一遍遍重复,肚子开始发酸,额头冒汗。第九次,声音稍微稳了点,可第十次又塌了。林老师听完回放,摇头。
“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
我没动,站在原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有点浮肿,眼睛底下有青影。昨晚睡得晚,今早五点就醒了,一直在听《夜光》的示范带。
“你有时间加练?”她忽然问。
我抬头。
“如果你想留下来,光耗时间没用。得改方法。”
我点头,“我想练。”
她看了我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过来,“记下要点。明天我要检查。”
我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手有点抖。她写了几行字:呼吸下沉、喉位放松、声音挂前额……我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笔尖压得重,纸都快破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关设备。我合上本子,把笔塞进衣兜,往外走。
走廊里有人在练舞,音乐声隔着门缝漏出来。我路过一间训练室,门虚掩着,里面几个练习生正做发声练习,声音清亮,一口气拉得很长。我放慢脚步,听见其中一个说:“听说关总监特招的那个女生,连呼吸都不会?”
另一个人笑了一声,“送快递的嘛,能唱什么歌。”
我没停,也没回头,径直走到茶水间。打开手机,点开备忘录,把刚才记的要点重新打了一遍。又把“每天六小时”改成“每天六小时,从呼吸开始”,加了一条:听示范带,对比录音。
我点保存,抬头看墙上的钟,差十分五点。
回到声乐室,灯还亮着。林老师已经走了,钢琴盖合着,录音笔放在桌上。我坐下,打开它,重新听她早上示范的腹式呼吸音频。一遍、两遍……第五遍时,我试着跟着做,手放在肚子上,感受起伏。
终于有一次,声音没卡住,稳稳地出来了。
我愣了一下,赶紧再试一次。可第二次又失败了。第三次、第四次,再没找到刚才的感觉。
我关掉录音笔,靠在椅子上,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句“你不是在唱歌,是在喊”。
六点整,手机震动。是闹钟,提醒我该去取今天最后一趟快递。我睁开眼,拿起包往外走。
电梯里碰到两个练习生,妆化得很精致,拎着舞蹈包。她们看了我一眼,其中一个低声说:“她怎么还在这儿?”
我没应声,盯着楼层数字往下跳。
骑电动车去站点的路上,风很大。我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手握着车把,指节发僵。到站点时,手几乎冻麻了。同事递来一个包裹,“最后一个,城西小区,十栋三楼。”
我点头,扫码装车,发动车子。
路上天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路面,反着光。我拐进小区,停在楼道口,拎着包裹上去。
三楼,门开着,一个小孩坐在门口玩遥控车。我走过去,“您好,快递。”
他抬头,“姐姐,你是唱歌的吗?”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你哼歌。”他指着我的包,“你刚才上来的时候,一直在哼。”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路上无意识地哼了两句《夜光》。
“你唱得挺好听。”他说。
我笑了笑,“谢谢。”
把包裹交给他妈妈,转身下楼。走到一半,我停下来,靠在楼梯扶手上,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试试。”我说。
深吸一口气,按照本子上写的,呼吸下沉,喉位放松。我轻轻哼出第一个音。
声音很轻,可稳住了。
我继续,一段短音阶,从c3到E4。中间没破,也没抖。
我放慢速度,再试一次。第二次,比第一次更顺。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波形图,看着那条线平稳地起伏。不是完美,可它在往前走。
收起手机,我继续下楼。
电动车停在原地,车灯有点暗。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拧动。
引擎响了一下,没启动。
我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我蹲下来,拍了拍电瓶,摸了摸线路。手指碰到一根松掉的线头,轻轻一碰,火花闪了一下。
我重新接好,再试。
这次,车发动了。
我跨上去,调转车头,驶出小区。
风迎面吹来,吹得眼睛有点酸。我眨了眨眼,没擦,只是把车灯调到最亮,照向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