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由不得她？
云筝冷哂。
对如今被架在火上烤的周允祚来说，同样也是由不得他。
崔家给出的条件，固然苛刻。
但在强敌环伺的当下，获得崔氏的表态，无疑是稳住阵脚的唯一选择。
别说周允祚对崔玉枝压根没有真情了，就算他真的爱重这位太子妃，在江山社稷面前，他也一样会做出妥协。
更何况，周允祚在这件事上，唯一的那点挣扎都是在考虑他自己……
考虑以四皇子曾经的侧妃人选为东宫的正妃，他自己会不会被人看轻。
至于崔玉枝？
呵，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不过，事情的进展比云筝预想的要快。
才三四天的光景，映秀宫那边主动派宝月来了采薇宫。
不是责难，而是一份颇为丰厚的赏赐。
宝月眼眶微红，对着云筝深深一福，说：
“侧妃娘娘，我们娘娘说多谢您前日开导。”
“我家娘娘想明白了，她是殿下的发妻，一切应该以殿下大局为重。”
“这是我家娘娘一点心意，娘娘说，这也许是她在太子妃的位置上，能给你的最后一份赏赐了，请您务必收下。”
云筝装出惊讶：“姐姐这是何苦，她身子可还好？”
宝月心疼极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袖子擦去，摇头说：
“自然是不好的，娘娘自请降位的文书，已经递到殿下那里了。”
云筝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慰她道：
“说不定这都是一时的呢，等殿下一切顺利，到时候，你家娘娘就再也不是什么太子妃，而是皇后了。”
宝月愣愣地看她：“这可能吗？”
云筝笑而不语。
当然是，不可能啊！
你们想屁吃呢？
周允祚是那种安心当傀儡的人吗？
等他登上皇位，稳住了阵脚，你们崔家姐妹俩都得失宠。
宝月带着希望离开了。
不一会儿，百灵也进来说了这事儿。
外面的说法是，太子妃崔氏，被御医诊断出小产伤了根本，很难再有孕了。
所以，她自觉无力承担绵延皇嗣之责，恳请殿下另择贤德，她愿退居侧妃之位，静心养病。
云筝点了点头。
自请降位，倒是给两个人都留了一些体面。
至于小产伤身什么的，不过就是个遮羞布罢了。
崔玉枝才十八岁，年轻着呢，哪就能因为没了一个孩子，就失去生育能力了？
而崔氏自请降位的消息传开，东宫上下震惊不已。
不明真相的宫人都在说，太子妃真是体恤殿下，别的正妃没了子嗣，会把别的妃嫔的子嗣抢来养，而娘娘竟然自请降位。
宫里对崔玉枝的贤德，又是好一顿称颂。
百灵是知道实情的，但还是没有想到，低叹道：
“奴婢那日看太子妃哭得那般撕心裂肺，还以为她绝对不会同意呢。”
云筝正在修剪一盆新送来的兰草。
闻言，剪刀利落地剪掉了一截枯枝，淡淡说：
“能活着，谁又想死？”
百灵一惊：“娘娘……”
云筝低头，继续修剪花枝，没有继续说下去。
百灵能听明白。
以周允祚的凉薄，如果崔玉枝非要抗争到底，那她倒是可以保住太子妃的位置。
只不过，她保不住她自己的命！
崔玉枝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自请降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也许，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吧。
幻想她的退让和委屈，真的能换回周允祚的爱。
唉，女人总是这样。
竟然会觉得一个给自己委屈受的人，还能对自己有所愧疚。
周允祚那边，自然是拒绝了崔玉枝的请求。
然后，崔玉枝又修书一封。
周允祚再拒。
如此往复，演了三次。
周允祚才装作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随后，太子诏书下达。
以崔玉枝“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为由，允其退居侧妃之位。
但为了表示念及旧情，周允祚要求“一应待遇仍按正妃例”，并让崔玉枝仍住在历代太子妃居住的映秀宫。
之后，又过了三四天，另一道诏书颁下：
册封崔家次女崔玉琴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宫里宫外传出的消息是，“宫中连日贵人病重，东宫娶新人有冲喜的意思”，倒是给一桩肮脏的交易，粉饰上了几分温情。
又是几天之后，太子感念崔家的牺牲，宣布要嘉赏崔家，拟封崔家长子崔浩然为“忠敬王”。
对外宣称是，从此以后忠敬王视同太子手足。
此议一出，朝堂震动。
异姓封王，本朝百年来罕有，文官封王更是闻所未闻。
但这道惊雷也昭示了，太子已获得了崔氏毫无保留的支持。
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门阀，也不得不立刻做出选择。
就连陇西萧家也送了一位嫡女入东宫为侍妾，据说在家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比萧玲儿那个养女，地位可高得多了。
又听说，皇后那边听说自己母家竟然倒戈，竟然不支持自己的三个皇子，跟风押宝了太子，当场气得昏死过去。
一时间，东宫门前车马络绎，阴霾一扫而空。
不明真相的百姓，个个都称赞太子仁德，崔家大义。
……
午后，云筝独自站在采薇宫的回廊下。
院子里，已经悄然绽放的第一朵粉色小花。
孤单，却又顽强。
她看得有些出神。
春和轻轻走来，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
“娘娘，站久了当心着凉。”
“真是世事难料，奴婢从前在宫外时，常听人说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似海，是京城里一等一的恩爱眷侣。”
“没想到，这才多久，竟就……”
春和心善，即便知道崔玉枝不好，对周允祚的薄情也感到心寒。
云筝拢了拢披风，没有回头。
情深似海？
她倒是想起了前世。
前世，除夕夜宴上没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皇帝也就没有像这一世一样，喝了这么多的酒。
他是在七年之后，才驾崩的，那个时候，周允祚已经三十岁了，正是权力巅峰的时候。
所以，前世的周允祚和崔玉枝，演了一辈子的帝后情深。
史书上留下的，也是他俩神仙一样的爱情故事。
而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她云筝回来了！
“真是有意思啊。”
这时，云筝的意识中，直播间里弹出私聊。
煮字充饥发来的。
她带着一点探究，问：
“主播，看了这么久的直播，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云筝收回望向花朵的目光，回应道：
“姐姐有啥问啥，跟我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