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声笑只响了一下,很快就断了。
我盯着主控台的音频波形图,那一段波动已经平下去。林越没有动,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划过,把那段声音单独截取出来,存进了加密文件夹。
“不是赵强。”他说,“他不会一个人来。”
苏晨蹲在设备架后面检查线路,头也没抬:“可能是风打到金属板上的回音。”
没人接话。我们都清楚,这几天不会有风吹得这么准。
林越站起身,走到声波装置的主控模块前,拉开侧面的检修盖。里面的电路板还冒着一点热气,刚才高强度运行后还没完全冷却。
“这东西现在只能吓人。”他说,“再有人带炸药靠近,光靠声音拦不住。”
苏晨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他。
林越合上盖子:“我想让它能震碎东西。”
苏晨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是说,把输出功率拉上去?”
“对。但蓄电池撑不了那种负荷。”
苏晨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发电机。”
林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直接并联,用柴油机供能。只要稳得住电流,频率推上去,声波就能产生物理破坏。”
“可发电机震动太猛,接上去容易烧主板。”
“你加缓冲模块。”林越看着他,“废旧电容组还能用吗?”
苏晨想了想:“拆几块旧UpS里的电容,拼一个稳压阵列,应该能扛住波动。”
“那就干。”
我们没再讨论。时间拖得越久,外面的人就越可能摸清我们的底细。
苏晨立刻动手拆设备。我把备用电源切换成最低负载,留出操作窗口。他把两块报废的UpS主机拖到工作台,撬开外壳,一块块取出电容,按容量和耐压值分类排列。
我守在发电机旁,随时准备调速。这台柴油机是手动调频的,转太快会过载,太慢又供不上力。必须卡在一个稳定区间。
三小时后,苏晨接好了第一组缓冲电路。他用万用表测了通路,确认无短路,才连上声波发射器的输入端。
“先试低频。”他说,“看看能不能稳住五百赫兹的输出。”
我启动发电机。机器轰鸣起来,地面微微发颤。苏晨在控制台输入指令,声波装置进入待命状态。
屏幕上显示能量输入曲线开始上升。起初很稳,到了三百赫兹时,曲线突然抖了一下。
“震动传导进来了。”苏晨立刻调低发电机转速,“减两百转。”
我照做。屏幕上的波形重新平稳下来。
“再升。”
我们一点点推高频率。四百、四百五、四百八……到了四百九十五时,苏晨停手。
“够了。这个阶段测试就行。”
“在哪试?”
“冰廊。”
那是安全屋西侧的一条露天通道,上次燃烧瓶袭击后积雪结冰,厚厚一层压在地面上,最厚的地方有半米多。
我们穿上防寒服,带上工具出门。
冰面泛着青灰色,踩上去很硬。我用长矛在离墙三米远的地方画了个圈,作为安全边界。苏晨打开便携控制盒,连接主系统信号。
“我先用脉冲模式启动,慢慢提频。”
他按下按钮。
起初没什么动静。几秒后,冰层表面出现细微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向外扩散。接着是一声脆响,冰面中央凸起一小块,随即爆开,碎冰飞溅。
我们后退一步。
裂缝迅速蔓延,整片冰层开始松动。不到十秒,轰的一声,中间塌了下去,露出底下黑乎乎的金属管道。
“停!”我说。
苏晨立刻切断信号。
我们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气体逸出,才靠近查看。
管道直径约四十厘米,外壁全是锈迹,部分接口已经断裂。但从缝隙里,能听到轻微的水流声。
“还有水?”苏晨轻声问。
我用长矛撬开一处松动的接头。刚用力一挑,一股清水猛地喷出来,打在雪地上,发出嘶嘶声。
我伸手接了一捧。水很凉,但清澈见底。雪地被浇过的地方没有变色,也没有腐蚀痕迹。
“不像被污染了。”我说。
苏晨从口袋里掏出简易水质检测笔,插进水流中。几秒后,读数跳出来:ph值7.1,浊度低于标准线,重金属未超标。
“能喝。”他抬头看我,“至少处理一下就能喝。”
我盯着那股水流,脑子里闪过前世的记忆。那时候全城水源都被酸雨渗透,能找到的每一条河沟都泛着黄沫,人喝一口就吐血。我们只能靠收集雨水活命,可雨水也带酸性,熬不过三个月。
而现在,一条完好的地下水管就埋在我们脚下。
“这是深层水。”我说,“没跟地表连通。”
苏晨点头:“不然早烂透了。”
我让苏晨把检测数据记下来,又取了两管水样带回主控室。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这条管道要是真能用,意味着我们可以减少净水片的消耗,还能储备更多饮用水。
回到屋里,我先把水样放进保温箱,然后调出建筑图纸,对照管道走向。它不在原厂设计图上,应该是后期市政加装的供水干线,后来废弃了,没人记得。
但它还在流。
说明源头没断。
这意味着稳定水源。
我让苏晨把声波装置的控制权限设为双人验证,只有我和他同时授权才能启动高频模式。这东西现在不只是防御工具,更成了探测手段。
他还顺手改了触发范围,把西区冰廊划为禁入区,一旦有人靠近,系统会自动报警。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我们坐在主控台前,看着监控画面。塌陷的冰坑周围没有脚印,风把边缘的雪吹得平平的。
“要不要填上?”苏晨问。
“先不急。”我说,“留着当陷阱也好。”
他点点头,继续调试设备日志。我把今天的数据全部归档,加密保存。
水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连苏瑶都不能说。一旦传出去,赵强一定会回来,这次不会再喊话,而是直接动手。
我正想着,苏晨忽然抬头。
“有个问题。”
“说。”
“如果这根管子通的是市政老网,那别人也可能找到入口。”
我手指一顿。
他说得对。这种废弃管线通常有多个检修口,分布在城市不同角落。如果赵强手里有地图,或者碰巧挖到其他节点……
“得封住关键段。”我说。
“怎么封?”
“用水泥灌浆。从破裂口倒进去,顺着管道往两边堵。只要封住五十米,就够他们查半天。”
苏晨想了想:“可我们没有泵送设备。”
“不用那么复杂。”我站起来,“先把开口扩大,然后把快干水泥混成浆,用高压锅改装一个喷射罐,靠压缩空气推进去。”
“你做过?”
“前世在工地见过。”
他没再问,转身去翻工具清单。
我们列出所需材料:两袋快干水泥、三个废弃高压锅、橡胶密封圈、金属接头、手动气泵。仓库里都有,只是要重新组装。
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
我靠在椅子上,感觉肋骨处有些发紧。白天撬管道的时候用力过猛,可能拉到了旧伤。我不打算用药,这点痛还不影响行动。
苏晨还在画改装图。他把高压锅的泄压阀拆掉,换成螺纹接口,画了一根导管连到输料管上。
“试试看吧。”他说,“明天就能装。”
我嗯了一声。
他抬头看我:“你觉得赵强还会来吗?”
“会。”
“他要是带人强攻呢?”
“那就让他们知道,进来比活着出去难。”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但眼神变了。
我站起身,走到监控屏前,放大西区画面。塌陷的冰坑像个黑洞,静静躺在雪地里。水流声已经停了,那是苏晨关掉了暴露的接口。
明天我们要开始灌浆。
但现在,我只想守住这个秘密。
苏晨合上笔记本,揉了揉眼睛。
“我去睡了。”他说。
“别睡太死。”我说,“今晚轮你凌晨三点查系统。”
他点头,起身往外走。
我坐回操作椅,手指敲了敲桌面。
忽然,主控台的通讯灯闪了一下。
是外部麦克风捕捉到的声音。
一声敲击。
很轻,来自东侧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