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的手指抽动过后，整片残骸陷入死寂。火光在扭曲的金属上跳动，映得陈默脸上明暗交错。他蹲在驾驶舱边缘，右手仍按在脖颈血痕处，那里的搏动越来越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
他盯着驾驶员胸口的藤蔓组织，绿色脉络在皮下缓缓起伏，每一次收缩都与他自己的血痕震颤同步。这不是巧合，也不是简单的生理反应——两者之间存在某种信号传递。
“频率一致。”他低声说，声音被左耳的寂静吞没。
陈诡站在不远处，单片镜对准驾驶员头部接口，镜片微微震颤，电子眼在背后高速运转。他没有回应陈默，仿佛整个意识都被数据流吞噬。
风从废墟缝隙里钻进来，卷起灰烬。苏红袖坐在一块断裂的机翼上，背对着主战场，手中唐刀横放膝头。她正用一块旧布缓缓擦拭刀身，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某种躁动。刀面上，《镇魔八式》的金纹偶尔闪动一下，随即隐去。
陈默想提醒陈诡注意异常，可刚张嘴，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唐刀表面的符文亮了。
不是反光，也不是错觉——是真正的激活。一道极细的波纹自刀尖蔓延至刀柄，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百米外的阴影中，一名潜伏的血仆猛地抬头。
那人双眼暴凸，眼球瞬间充血，脖颈血管逆向鼓起，像有东西从体内向上冲撞。下一秒，他的头颅炸开，脑浆混着碎骨喷向半空，尸体直挺挺倒下。
第二具、第三具……接二连三地爆裂。每一具血仆都在同一瞬间死亡，头颅如熟透的果实般崩裂，残肢飞溅，焦黑的肉块砸在残骸上发出闷响。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地面碎石离地悬浮了一瞬，又重重落下。
陈默右眼剧痛。
血色脉络骤然扩张，银白齿轮纹疯狂旋转。他本能地意识到这股能量风暴会吞噬所有人，来不及思考，立刻启动“镜返”。
视野一黑，再亮时已染上血雾。他感到生命值被强行抽取，五脏六腑像被挤压一般收缩。但就在那一刹那，冲击波的威力减半，原本足以撕裂人体的震荡被硬生生抵消。
他踉跄跪地，右手撑住地面，眼角温热滑落——血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卫衣前襟。右眼视线模糊，边缘泛着持续不散的红晕，他知道，这只眼睛再也恢复不了。
苏红袖猛地回头，唐刀尚未归鞘，她脸色发白地看着四周散落的残尸，手指紧紧扣住刀柄，指尖发抖。
“我……我没想……”她喃喃。
陈诡却没看她。他的单片镜突然亮起刺目红光，“原质潮汐前兆”六个字在镜面滚动浮现。电子眼转速飙升，发出高频嗡鸣，镜片后那颗机械眼球以每分钟三千转的速度疯狂计算着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残留的能量轨迹，又抬眼看向陈默的右眼，目光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苏红袖膝上的唐刀。
“镇魔符文……竟能引动原质共振。”他低声说，语气里竟有一丝近乎兴奋的波动。
陈默喘着气，抹掉眼角的血，强迫自己站起身。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击不只是杀死了血仆，更像是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他的血痕还在跳，比之前更剧烈，仿佛与唐刀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你早就知道？”他问陈诡，声音沙哑。
陈诡没回答。他只是抬起左手，金属手套缓缓收回袖中，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实验记录。
远处，最后一具血仆的头颅炸开，碎片溅入火堆，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焦腥味弥漫开来，混着金属烧灼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层压抑的薄雾。
苏红袖终于将唐刀插回鞘中，可她的手还在抖。她低头看着刀柄，眼神复杂。这把刀曾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家族传承的证明，但现在，它成了杀人工具，而且是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她第一次觉得，这把刀不该握在自己手里。
陈默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她没抬头，只是轻轻摇头：“可它听我的。哪怕我只是擦了它一下，它就……发动了。”
“因为它认得你。”陈诡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但它也认得另一种东西——吸血者的气息。”
三人同时沉默。
陈默下意识摸了摸脖颈。血痕仍在搏动，而这一次，他清楚地感知到，它的节奏不再单纯响应驾驶员体内的藤蔓，而是与唐刀残留的波动形成了新的共振模式。
就像两段代码，终于找到了匹配的接口。
陈诡注视着他，镜片上的红光仍未熄灭。“你们还不明白吗？”他说，“这不是武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是信标。”
话音未落，陈默右眼猛然刺痛。齿轮光纹再次浮现，自动激活了“镜返”的残余反应。他看到空气中残留着一条极淡的能量轨迹，从唐刀延伸而出，穿过废墟，指向远方某处地下结构。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能量流向——是人为设计的引导路径。
苏红袖也察觉到了异样。她左肩的龙纹微微发烫，虽未显形，但她能感觉到血脉深处传来一阵悸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地下……有东西。”她说。
陈诡嘴角微扬，那笑意极淡，转瞬即逝。他没有否认，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站到残骸最高处的一块断梁上，单片镜对准地平线方向。
“三十年前，第一道符文刻下时，他们就说这是封印。”他低语，“可封印从来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标记。”
陈默盯着他背影，喉咙干涩：“标记什么？”
“等待接收信号的存在。”陈诡缓缓转身，镜片红光扫过二人，“而你们，刚刚完成了第一次应答。”
风停了。
残骸间的灰烬不再飘动，仿佛时间也被冻结。陈默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沉重。他的右眼依旧充血，视野边缘浮着血雾，可他不敢闭眼。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无法回头。
苏红袖慢慢站起身，手再次搭上刀柄，却没有拔出。她看着陈诡，声音很轻：“你是故意的？让我们来到这里，让你看到这一幕？”
陈诡没否认。
“我只是在收集数据。”他说，“而你们，正在成为关键变量。”
陈默忽然笑了，笑声很短，带着疲惫和清醒后的冷意。他抬手抹去眼角最后一道血痕，盯着掌心的血迹，低声说：“那你有没有算到，当信标被激活，回应它的，未必是人类？”
陈诡静了几秒。
然后，他镜片后的电子眼停止了高速旋转，缓缓恢复正常转速。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夜风重新吹起，卷动陈默的帽檐，露出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齿轮光纹仍在缓慢转动，像一台不肯停歇的机械钟表，在记录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倒计时。
苏红袖的手指松开了刀柄。
唐刀静静地躺在她腰侧，刀鞘深处，最后一丝金光彻底消失。
陈诡站在高处，白色实验服在风中轻摆。他抬起手，金属手套再次探出袖口，指尖对准地面裂缝。
一道细微的蓝光从手套前端射出，垂直插入泥土，瞬间消失不见。
地下深处，传来一声极低的震动，像是某种机械结构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