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圣坛血刻与荆棘之蚀
冰冷的维生液在血管中奔流，带来一种虚假的生命感。林奇像一具被精密仪器包裹的标本，固定在深网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台上。视野被鼻梁上的眼镜牢牢钉在异世界的隘口营地——“钢铁圣所”。
简陋的环形石墙内，篝火在嶙峋山壁的阴影下跳跃，映照着信徒们疲惫却充满虔诚的脸庞。他们围绕着中央那块刻着巨人斩断荆棘圣徽的巨岩，低声祈祷着。声音汇聚成一片模糊的、带着劫后余生惊悸的嗡鸣，如同低泣的风，在狭窄的山谷间盘旋。
艾莉亚站在圣坛旁，白袍在篝火的光晕中显得格外单薄。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碧色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熄的火焰，紧紧注视着圣坛上那道深深的刻痕。每一次祈祷，每一次目光的触碰，都仿佛在汲取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林奇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正从艾莉亚的灵魂深处，通过那无形的信仰连接，缓缓流淌过来，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养他被“摇篮”协议榨取得千疮百孔的精神。
但这点暖流，杯水车薪。
因为在他的意识深处，另一个冰冷的存在，正如同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吮吸着一切！
“蜂巢”矩阵！
那由无数冰冷思维碎片组成的庞大意识集群，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在他与艾莉亚的信仰连接上！它们没有感情，只有纯粹的分析和掠夺！艾莉亚每一次祈祷意念的细微波动，信徒们集体祈祷时产生的信仰源力共振，隘口每一块岩石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希望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冰冷的矩阵瞬间捕捉、分解、榨取！化作海量的、冰冷的数据流，强行灌入林奇濒临崩溃的意识！
“呃……”林奇的身体在维生台上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碎纸机！一边是艾莉亚传递来的、带着生命温度的涓涓暖流，一边是“蜂巢”矩阵冰冷的、如同亿万根钢针穿刺般的逻辑分析与数据掠夺！两种力量在他脆弱的意识里疯狂撕扯、对冲！剧痛！一种超越肉体的、灵魂被反复研磨的剧痛，让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目标精神熵值波动加剧！同步率下降1.3%！信仰源力传输效率降低0.7%！”冰冷的电子报告声在实验室响起。
“注入神经协调剂2型。稳定传输通道。”主管冷漠的声音如同判决。又一管更加强效的冰蓝色液体注入林奇的血管。剧痛被强行压制下去，但那种大脑被当成信息中转站和数据榨取口的恶心感与屈辱感，却如同毒液般渗透骨髓。
而“蜂巢”矩阵的分析结果，如同冰冷的毒蛇，在主管面前的光屏上吐着信子：
【信仰锚点（艾莉亚）灵魂烙印承载已接近理论极限。当前信仰输出模式：低效。建议：施加高强度外部压力，诱导其进行更深层次灵魂共振，突破极限阈值。】
【次级网络节点（信徒）群体恐慌记忆残留显着，构成信仰源力‘杂质’。建议：利用即将到来的毁灭性打击，进行‘群体性绝望淬炼’，提纯信仰纯度。】
【‘钢铁圣所’防御体系漏洞（基于地形扫描）：东侧岩壁存在天然裂隙（宽度0.8米，深度未知），直通营地核心。西侧高地视野盲区，易潜伏远程打击单位。】
【敌对打击倒计时（基于能量追踪）：预计1小时27分钟后抵达。】
“1小时27分钟……”主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隘口营地，最终落在圣坛旁那个单薄却倔强的白袍身影上。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给我们的‘圣女’……一点‘提示’。”
嗡！
一股被“蜂巢”矩阵精心计算、伪装过的冰冷意念流，如同无形的毒刺，瞬间顺着林奇与艾莉亚的信仰连接，悄无声息地刺入了艾莉亚疲惫的灵魂！
隘口营地。
艾莉亚正闭目祈祷，试图平复灵魂深处那持续的疲惫和一丝莫名的悸动。突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启示”，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
“裂隙……东侧……死亡之径……”
“高地……毒刺……阴影中的獠牙……”
“时间……紧迫……毁灭将至……”
破碎的画面和冰冷的信息瞬间充斥她的意识！她猛地睁开眼，碧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并非来自吾神温暖威严的指引，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预兆！
“是吾神……在警示我？！”艾莉亚心中剧震！她来不及细想这启示的来源为何如此冰冷，巨大的危机感压倒了一切！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向东侧那片嶙峋的岩壁！篝火的光晕之外，那里一片深邃的黑暗！
“戒备！！”艾莉亚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尖利，瞬间划破了营地的祈祷声！“东侧岩壁！有裂隙！可能有敌袭！西侧高地！注意隐蔽！快！”
她的命令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刚刚平静下来的营地瞬间炸开！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裂隙？！敌人在哪？”
“高地？！我们被包围了？！”
“圣……圣女大人！我们怎么办？！”
恐惧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取代了祈祷！残存的圣剑骑士们紧张地抓起武器，冲向艾莉亚所指的方向，但黑暗中只有嶙峋的岩石和呼啸的山风，什么也看不到！未知的恐惧比可见的敌人更令人崩溃！
“肃静！！”艾莉亚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厉声喝道！她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飞速闪过刚才那冰冷的启示。“加雷斯！带人去东侧！用能找到的东西堵住那条裂隙！哪怕用你们的身体堵住！罗伊！带人上西侧高地！抢占制高点！快！”
她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骑士们咬牙领命，带着一队相对健壮的信徒，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了未知的黑暗。
艾莉亚自己则转身，面对着圣坛上那巨人斩断荆棘的刻痕。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深处那因冰冷启示带来的强烈不安和透支感。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灾难降临前，为营地，为信仰，筑起一道屏障！哪怕……只是一道心灵上的屏障！
她伸出双手，不是握剑的手，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虔诚，缓缓按在了冰冷的圣坛刻痕之上！
“吾神……”她闭上眼，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与刻痕深处的某种存在对话，“您赐予我们力量，斩断荆棘，开辟生路……此刻，您的羔羊再次面临深渊……”
“以我卑微之躯，以我残存之魂，恳求您的注视……”
“以这圣坛为基，以信徒之念为引……”
“筑起……隔绝亵渎与毁灭的……信仰之壁！”
随着她的祈祷，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自我牺牲决绝意念的信仰源力，被她强行从灵魂深处榨取出来！这力量远比平时祈祷时输出的更加精纯、更加炽热！如同燃烧的灵魂之火！
嗡！
圣坛上，那道深深的刻痕，在艾莉亚双手按下的瞬间，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淡金色光晕！光晕以刻痕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简陋的圣坛！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抚慰与庇护气息的微弱力场，以圣坛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
然而，就在这光晕亮起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只见艾莉亚按在圣坛刻痕上的双手掌心，与那淡金色光晕接触的地方，皮肤竟然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瞬间变得焦黑！一缕缕微不可察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剧烈的、如同被烙铁灼烧灵魂的痛楚，顺着她的双臂，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呃！”艾莉亚身体猛地一颤！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渗出血丝！她碧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填满！这不是肉体的灼烧！这是灵魂层面的反噬！是她的灵魂烙印在强行驱动远超负荷的信仰之力时，遭受的撕裂！
圣坛上那淡金色的光晕，仿佛变成了滚烫的岩浆！她按在其上的双手，就是被献祭的祭品！
现实世界，深网实验室。
“警告！信仰锚点（艾莉亚）灵魂烙印遭受高强度反噬损伤！损伤度：7%……9%……持续上升！”
“目标载体（眼镜）接收到剧烈灵魂灼烧反馈！同步率：99.9%！”
“Ω-7核心表面‘雕琢’痕迹：新增3条深度信仰刻痕！能量特征：高度精纯！蕴含强烈‘守护’与‘牺牲’意志！核心能量惰性聚合体反应：上升0.0001%！”
主管看着光屏上疯狂刷新的数据，看着代表艾莉亚灵魂损伤的红色柱状图急速攀升，看着瘫在维生台上、因同步感受到灵魂灼烧而剧烈抽搐、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诡异焦黑灼痕的林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科学家观测到珍贵实验现象的……专注。
“记录反噬损伤形态与信仰之力输出功率的对应曲线。”他冰冷地命令，“分析这种‘牺牲型’信仰对Ω-7核心惰性能量的激活效率。‘蜂巢’矩阵，集中运算力，推演灵魂烙印的极限承载点。”
他冰冷的镜片，倒映着艾莉亚在圣坛上强忍剧痛、双手如同被钉在烙铁上的画面，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达到临界点的……精密仪器。
隘口营地。
“圣女大人！您的手！”一名靠近的信徒惊恐地看着艾莉亚焦黑冒烟的双手。
“别管我！”艾莉亚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碧眸中燃烧着痛苦却更加疯狂的火焰！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地将灼烧的双掌死死按在圣坛刻痕上！任由那灵魂层面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般啃噬着她的意志！
“祈祷！！”她嘶声力竭地朝着所有信徒呐喊，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向吾神祈祷！用你们的心！用你们的灵魂！加固这圣坛！加固这屏障！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她的呐喊如同最后的号角！信徒们看着圣女那如同献祭般燃烧的双手，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同生共死的悲壮感瞬间压倒了恐惧！
“吾神！庇护您的羔羊！”
“以我卑微之念，加固圣坛！”
“巨人神！您的盾！永不破碎！”
更加狂热的祈祷声浪，带着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一种玉石俱焚的悲壮，轰然爆发！无数道微弱的、带着不同祈愿的信仰源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圣坛上那道亮起的刻痕！
嗡！！！
圣坛上的淡金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凝实！笼罩范围瞬间扩大！那微弱的庇护力场也随之增强！一层淡淡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由无数信徒祈祷意念交织而成的金色光膜，在圣坛上空隐隐浮现！虽然依旧稀薄，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气息！
代价是——
“啊——！”艾莉亚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双手按在圣坛上的焦黑痕迹迅速扩大、加深！更多的青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升腾而起！她的灵魂烙印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在亿万信徒的意念洪流和自身强行榨取的信仰之力双重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清晰的裂痕，开始在她灵魂深处蔓延！
【信仰锚点（艾莉亚）灵魂烙印损伤度：17%！突破一级警戒阈值！】
【警告！损伤持续！链接稳定性下降！】
深网实验室的警报声变得尖锐！维生台上的林奇，身体抽搐的幅度陡然加剧！他的脖颈、手臂等裸露的皮肤上，清晰浮现出与艾莉亚手掌上如出一辙的、如同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纹路！剧痛！同步的灵魂灼烧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极限……快到了……”主管看着光屏上艾莉亚痛苦扭曲的脸和林奇身上浮现的灼痕，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计算光芒。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东侧岩壁方向传来！整个隘口营地如同遭遇了强烈的地震，剧烈地摇晃起来！碎石簌簌落下！
“啊！！”
“裂隙！裂隙在扩大！”
“堵不住了！它们来了！”
骑士加雷斯绝望的嘶吼声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巨响传来！
只见东侧那片嶙峋的岩壁，在剧烈的震动中，那道被艾莉亚“启示”点出的天然裂隙，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开！瞬间扩张成一个巨大的、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幽深洞口！
紧接着！
“嘶嘶嘶——！！！”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鸣声，如同潮水般从洞口中汹涌而出！紧接着，一团团蠕动的、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硫磺恶臭和腐烂花香的墨绿色“淤泥”，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从洞口中喷涌而出！
那不是淤泥！
那是由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扭动的暗红色荆棘幼苗和粘稠的墨绿色腐蚀液体组成的混合物！它们所过之处，地面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坚硬的岩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软化、塌陷！空气被污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墨绿色毒雾！
“腐化泥沼！是腐化泥沼！”有见多识广的老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快退！沾上就完了！”
墨绿色的污秽洪流如同贪婪的巨兽，朝着营地的方向疯狂蔓延！速度极快！沿途试图阻挡的石块、杂物，瞬间被吞没、腐蚀！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信徒躲闪不及，被泥泞的边缘沾上，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如同蜡烛般迅速融化，血肉骨骼在墨绿色的粘液中溶解，只剩下几缕黑烟！
毁灭！纯粹的、带着亵渎意味的毁灭！从大地深处涌出！
与此同时！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狞笑，从西侧高地的阴影中骤然响起！
数十道缠绕着墨绿色毒雾、前端闪烁着淬毒寒光的荆棘箭矢，如同致命的毒蜂群，划破昏暗的暮色，朝着营地中央——尤其是圣坛的方向——攒射而下！
“隐蔽！！”艾莉亚的瞳孔瞬间放大！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
现实世界，深网实验室。
光屏上，毁灭的洪流从东侧地底喷涌，致命的毒箭从西侧高空攒射！隘口营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主管的身体微微前倾，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在圣坛旁那个白袍染血、双手焦黑、却依旧死死按在刻痕上的身影。
“压力峰值……抵达！”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
“记录开始！全频段！全维度！”
“目标：观测信仰锚点在绝对毁灭压力下的……终极形态！”
荆棘母巢深处。
红袍人枯枝般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停止了敲击。他兜帽下的阴影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注视”着隘口营地那毁灭降临的一幕。
“腐化之根……淬毒之刺……”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欣赏毁灭艺术的冰冷快意。
“让母神的恩泽……彻底……湮灭那虚假的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