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延熙八年,公元245年。这一年,陆瑁55岁了。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这位大汉的擎天玉柱。三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增添太多风霜,只是让鬓角染上了几缕银丝,眼神中的锋芒,也愈发内敛深邃,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蕴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朝堂之上,大司马大将军姜维、左丞相蒋琬与录尚书事费祎,将后主刘禅辅佐得井井有条。大汉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在平稳中,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这几年,因为潼关那一仗,陆瑁几乎打残了曹魏雍凉军区的机动兵力,使得那位在洛阳大兴土木的魏帝曹叡,都不得不暂时收敛了爪牙,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内部的权力争斗。
这,给了荆州,以及陆瑁,整整三年,宝贵而宁静的发展时间。
江陵城,早已不复当年的清冷。
作为大汉东部门户和最重要的军政中心,这座古城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城内,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一派繁荣景象。城外,沃野千里,新开垦的军屯田地里,麦浪翻滚,稻穗飘香,为那支驻扎在城外大营中的庞大军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
刺史府的后园,一池荷花开得正盛。
陆瑁身着一袭素色常服,正坐在池边的凉亭里,与妻子关凤对弈。关凤如今也已年近五旬,但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她在英气之外,更添了几分成熟温婉的风韵。
“夫君,你又输了。”关凤轻笑着,落下最后一子,将陆瑁的一条大龙,彻底屠尽。
陆瑁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将棋子拂乱:“输给凤儿,我心甘情愿。”
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温馨的画面,是陆瑁前世今生,都未曾体会过的宁静。他很享受,甚至有些沉溺于这种平静的生活。
然而,猛虎,终究是要回到山林的。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园外传来。赵广身披一身玄铁甲,大步流星地走进凉亭,对着陆瑁和关凤,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将军,夫人。”
三年的时间,赵广已经成了一位面容冷峻、气度沉凝的方面大将。他如今是玄武军名副其实的统帅,一万六千名虎狼之师,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赵广,何事如此匆忙?”陆瑁问道。
“将军,”赵广的神情,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兴奋与焦躁,“北边,有消息了。”
陆瑁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份属于丈夫的温情,在刹那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大汉领军将军的,冰冷与锐利。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书房,赵广紧随其后。关凤知道属于家庭的宁静时光结束了。
书房内,屏退了所有下人。
赵广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细小竹管,递了过去:“这是我们潜伏在许昌的吾当飞军密探,传回来的最高等级密信。信使在过江时,身中三箭,如今,已是……”
陆瑁接过竹管,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厚葬。”
“是。”
他捏开火漆,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绢帛。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绢帛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显然是写信之人,在极度危险和仓促的情况下写就:
“魏大将军曹爽,起兵十五万,号二十万,不日将出函谷关,伐我潼关。魏征南大将军钟会,起兵十万陈兵襄樊,似为策应。”
“曹爽……伐潼关?”陆瑁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曹爽此人,他有所耳闻。乃是曹魏宗室,大将军曹真之子,此人志大才疏,好大喜功。
“将军,这会不会是魏国的诡计?”赵广沉声分析道,“曹爽亲率大军伐潼关,声势浩大,极有可能是为了吸引朝廷和我们的注意力。而钟会那十万大军,陈兵襄樊,恐怕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其目标,必然是我江陵!”
这,是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将领,都会做出的,最合乎逻辑的判断。潼关天下雄关,有又有庞德坐镇,曹爽想啃下来,难如登天。而荆州,虽然有玄武军,但毕竟兵力有限。以十万大军,南北夹击,胜算更大。
然而,陆瑁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那张绢帛,凑到烛火前,仔细地观察着。
“不对。”他低声说道,“这不是诡计。”
“为何?”赵广不解。
“因为,曹爽,需要一场胜利!”陆瑁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智慧光芒,“曹叡病重,他独揽大权,朝野上下,对他不满者,甚多。他必须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来巩固他摇摇欲坠的权位。”
“攻打荆州,就算胜了,也不过是击败我一个地方将领。但若是能攻下潼关,兵临长安,那便是动摇我大汉国本的盖世奇功!这份功劳,足以让他,成为曹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所以,”陆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亲率大军,去进攻潼关。而钟会的十万大军,名为策应,实则就是为了拖住我,拖住我荆州,让我无法分兵,驰援潼关!”
赵广恍然大悟,随即又忧心忡忡:“那潼关……岂不是危险了?”
“潼关,不会有事。”陆瑁笃定地说道,“令明深谙兵法,为人持重。而且伯约必定亲自率军驰援,只要据城坚守,曹爽的十五万大军,不过是来为潼关的土地,多施些肥料罢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墙上那副巨大的荆襄地图,最终,落在了那个,如同钉子一般,死死楔在荆州咽喉之处的名字上——
襄阳。
“曹爽,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机会。”陆瑁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恐怖。
“他以为,钟会的十万大军,足以将我困死在江陵。”
“他以为,我陆瑁,会眼睁睁地看着潼关被围,而坐视不理。”
“他错了。”
陆瑁猛地转身,看着赵广,眼中,那沉寂了三年的战意,如同火山一般,轰然爆发!
“传我将令!”
“全军,取消所有休假!”
“三日之内,我要玄武军,一万六千人,全员披甲,粮草备足,集结于江陵北门!”
“另外,”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安国,立刻从水军之中,抽调五千精锐,即刻出发,沿汉水逆流而上,做出驰援汉中的假象,务必要让钟会的探子,看到!”
赵广的心,狂跳不止。他已经猜到了陆瑁的意图。
那是一个,疯狂到极致,也大胆到极致的计划!
“将军,您的意思是……”
“钟会想拖住我?”陆瑁冷笑一声,那笑容,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我就,将计就计。”
“我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我手中最锋利的这把刀,拔掉他最倚仗的,那颗钉子!”
他伸出手,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整整三年的地方。
“目标——”
“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