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一位坚强的女性,在曦泽防线负责后勤布防。七烛守望教的一次突袭中,一道阴险的流光刺穿了指挥所的屏障,也洞穿了她的腹部。
虽然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内腑的重创与灵感的溃散,让她在病榻上缠绵数年后,依旧油尽灯枯,抱憾而终。
他最疼爱的妹妹,天真烂漫,本该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她奉命前往白狼丘执行一次简单的联络任务,却因队伍中潜伏的七烛守望教卧底出卖,行踪暴露,被狼群围困于荒丘之上。
当援军冲破阻挠赶到时,现场只留下破碎的衣物、染血的饰品,以及狼群饕餮后留下的森森白骨……自那以后,扫清白狼丘的狼患,便成了他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执念,既是为妹妹复仇,也是想抹去那片土地带给他的无尽梦魇。
而如今,圣火教的圣女——萤迦兰,他视如己出、悉心培养的继承人,竟也落入了七烛守望教之手。内心的绝望与愤怒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可他依然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因为他知道,这早已不是他个人,甚至不是他一个家族的战斗,而是关乎整个圣火教存续的信仰战争。
然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不敢深思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悖逆的期盼,开始在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滋生——
他竟有些期盼七烛守望教能展现出更强大的力量。
如今的圣火教高层,早已背离了创立时的初心,腐朽、贪婪、内斗不休,如同根部已然腐烂的巨树,外表虽仍庞大,内里却正在加速崩坏。他自己,何尝不也是这畸形体系下的产物与牺牲品?
如果一朵花枯萎了,或许并非阳光雨露不足,而是它的根早已坏死。这个时候,温和的浇灌已无济于事,唯有借助强大的外力,将这棵病树连根拔起,彻底剔除腐烂的根须,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让新的嫩芽在废墟中重新生长。
而眼下兵临城下、势不可挡的七烛守望教,或许……就是那把能够斩断腐朽、带来毁灭与新生的,最残酷也最有效的“外力”。
屈曲一行三人驻足在这片三面环山的荒芜空地前。劲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人衣袂翻飞。放眼望去,这里除了几处早已荒废的田垄和零星的枯草,便再无他物,寂静得只剩下风声。
纤心吴公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三面颇为陡峭的山势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却又强自镇定地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师父,”屈曲无奈地扶额,指着眼前这片再明显不过的荒地,“这里除了土就是石头,连个像样的建筑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七烛守望教的地方?这明明就是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耕地啊!”
他们一路向东北方向疾行,早已出了商阳城的城郭范围,来到了这片仿佛被遗忘的山坳。
“你懂什么?”纤心吴公微微蹙眉,试图维持师父的威严,指着那易守难攻的地形分析道,“你看看这地势,三面环山,入口狭窄,若有伏兵于此,足以一当十!如此适合布防的要冲之地,我猜……七烛守望教定然在此设有据点!”她说到最后,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带上了一丝心虚。
“猜的?!”屈曲几乎要跳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合着您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七烛守望教具体在哪儿,全凭猜测带着我们一路跑到这荒山野岭啊!”
纤心吴公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讪讪之色,眼神有些飘忽,一反平日里的强势,声音也低了几分:“那……那七烛守望教的行踪向来诡秘,我……我怎么会确切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咱们逃离那是非之地商阳城,总归是没错的。”她试图用最终结果的正确来掩盖过程的盲目。
这时,一直安静跟在身后的兰螓儿轻轻拉了拉屈曲的衣袖。屈曲回头,只见她一张小脸煞白,没有半分血色,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濡湿的发丝黏在颊边,显然已是力竭。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胸脯急促地起伏着,连站姿都有些摇晃,却仍强撑着,用带着细微颤音的、含糊不清的软糯语调说道:“公……公子……就、就在这里吧……螓儿……螓儿实在走不动了……” 那声音微弱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猫,让人听了心头发酸。
屈曲看着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是了,兰螓儿终究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普通女孩,并非他们这样的学习者。这一路奔逃,即便他和纤心吴公已有意放慢速度并多加照拂,但对于她稚嫩的体力而言,仍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师父,”屈曲转向纤心吴公,语气坚定了几分,“就在这里休息吧。兰螓儿需要缓一缓。”
纤心吴公看了看几乎虚脱的兰螓儿,又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象征着另一座城市定阳的模糊山影,叹了口气:“也罢,便在此休息片刻。若情况不对,我们索性直接前往定阳,也并非不可。”
听到这话,兰螓儿如蒙大赦,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跪坐在地上。她伸出冰冷的小手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要将周遭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单薄的身子上,更显得她娇弱无助。
屈曲见状,心中怜意更盛。他走到一旁,寻了块较为平整的大石,用袖子拂去上面的尘土,轻声道:“兰螓儿,过来这边坐。”
安顿好兰螓儿后,屈曲才转向纤心吴公,问道:“师父,这里离定阳还有多远?”
纤心吴公擦了把额角的汗,估算道:“若全力赶路,一日之内应该能到。我也未曾亲自走过,但看此地地貌,已与记载中定阳周边颇为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