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里,奶茶的咸香和铁皮炉子散发的暖意,暂时驱散了从门外缝隙钻进来的寒气,却驱不散丁思甜话语中带来的那股阴冷。炉火跳跃的光影映在几人脸上,明明灭灭,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王胖子咂摸着嘴里奶豆腐的余味,打破了沉默:“我说思甜同志,照你这说法,这黄皮子不光个头大,还学会装神弄鬼、吓唬小孩了?这他娘的是要成精作怪啊!”他虽说带着点调侃,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真。昆仑的经历让他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胡八一放下喝了一半的奶茶碗,碗壁的热度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他看向丁思甜,语气沉稳:“思甜,关于百眼窟和黄皮子坟,营地的老人们还说过什么具体的吗?比如,那里为什么邪性?除了黄皮子,还有没有别的说法?”
丁思甜蹙着眉,努力回忆着:“老人们说得不多,好像都很忌讳提起那里。我只听巴特尔大叔喝多了的时候,含糊地提过几句,说百眼窟那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不是黄皮子住的……”
“不是黄皮子?”Shirley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追问道,“那原来是什么?”
“巴特尔大叔说,他听他爷爷的爷爷讲,那地方更早的时候,好像是个……‘坟’。”丁思甜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转述古老禁忌时的小心翼翼,“但不是埋人的坟,具体埋的什么,他也说不清。好像跟一个什么……‘大鲜卑’……有关的巫女?年代太久远了,传说都乱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黄皮子的老窝,而且那里的黄皮子特别邪门,记仇,通灵,不能招惹。”
“大鲜卑?巫女?”胡八一心中一动。鲜卑是古代北方游牧民族,其巫术信仰往往带有原始萨满教的色彩,神秘而诡异。如果百眼窟真的与古代的巫女传说有关,那地方恐怕不仅仅是黄皮子窝那么简单,其地下或许隐藏着更古老的秘密。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张九歌,若是他在,以他观山太保的见识和那面古镜的“鉴古”之能,或许能看出些端倪。
“对,好像是这么说的。”丁思甜点点头,“老人们都说,那片山坳风水不好,是‘困兽之地’,活物进去容易迷失,死物进去不得安生。所以大家都尽量绕着走。”
“困兽之地……”胡八一默默记下这个风水上的说法。
就在这时,蒙古包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厚重蒙古袍、脸庞黝红、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年牧民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用旧布包裹的长条物件。正是这个牧点的主事人之一,巴特尔大叔。
“思甜,来客人了?”巴特尔大叔声音洪亮,带着草原人特有的豪爽,但他的目光在扫过胡八一三人时,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巴特尔大叔!”丁思甜连忙站起来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从北京来的朋友,胡八一,王凯旋,还有Shirley杨同志。八一,这就是巴特尔大叔。”
双方寒暄了几句,巴特尔大叔的目光最终落在胡八一身上:“北京来的朋友,是为了最近这些怪事来的?”他显然已经从丁思甜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
胡八一也不绕圈子,点头道:“是的,巴特尔大叔。思甜在信里提到了,我们正好懂点这方面的门道,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刚才正听思甜说起百眼窟和黄皮子坟的事情。”
巴特尔大叔叹了口气,盘腿在毡子上坐下,将那个旧布包裹放在身边:“你们是思甜的朋友,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们。”他指了指那个包裹,“这里面,就是前几天被祸害的那只羊羔的骨头,我捡了几块回来。”
他解开旧布,露出里面几根惨白色的、被啃咬得支离破碎的细小骨头。骨头表面很干净,几乎看不到血肉残留,但仔细看,某些骨头上似乎残留着一些不规则的、发黑的咬痕,不像是普通野兽的齿印。
“大叔,我们能看看吗?”Shirley杨征得同意后,小心地拿起一根腿骨,凑到炉火旁仔细观察。胡八一和王胖子也凑了过来。
“看出啥名堂没?”王胖子瞪大眼睛。
Shirley杨指着骨头上几处发黑且边缘有些不自然腐蚀痕迹的咬痕说:“这些痕迹……不完全是牙齿造成的。你看这里,像是被某种带有轻微腐蚀性的唾液沾染过。而且骨骼的断裂面很奇怪,不完全是咬断或撕扯,有一部分……更像是被某种力量震碎或者吸吮干净的。”
胡八一接过骨头,入手冰凉,甚至比这蒙古包里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他仔细看着那些发黑的咬痕,眉头紧锁。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关于精怪吸食生灵精气的古老记载,但不敢确定。
“巴特尔大叔,”胡八一放下骨头,神情严肃,“您经验丰富,依您看,这真是黄皮子干的吗?”
巴特尔大叔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脚印是黄皮子的,没错。但这么大的脚印,这么邪性的吃法……我活了六十多年,在草原上从没见过。”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动什么,“而且,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晚上,我起来看马群,好像……好像看到北面百眼窟那个方向,有……有绿油油的光闪了几下,不是一点,是一片!就像……就像很多双眼睛在黑暗中一起睁开!”
这话让王胖子后颈窝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滴个乖乖!一片绿眼睛?那得有多少黄皮子成精了?”
巴特尔大叔摇摇头,脸上皱纹更深了:“不知道。但那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慌。营地里几个年纪最大的老人,这两天都在偷偷准备东西,说要请路过的格根喇嘛(活佛)来做法事驱邪。他们说,这怕是惊动了百眼窟里沉睡的‘东西’,黄皮子只是它的爪牙。”
“沉睡的东西?”胡八一追问道,“是跟您之前提到的,那个‘大鲜卑巫女’的传说有关吗?”
巴特尔大叔似乎有些忌讳,犹豫了一下,才含糊地说道:“古老的传说,谁也说不清了。但那地方,邪门是真邪门。你们要是想去查探,千万要小心!白天去,也要结伴,绝对不能晚上靠近!而且……”他看了看胡八一三人,“最好带上些防身的东西,光有勇气可不够。”
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几个用红绳系着、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牙齿(可能是狼牙)磨成的小饰物,递给胡八一三人:“这是以前喇嘛赐福过的狼牙,戴着,或许能辟邪,挡挡煞气。”
胡八一接过还带着老人体温的狼牙,感受到一份沉甸甸的嘱托和担忧。他郑重地点点头:“谢谢您,巴特尔大叔。我们会的。”
了解了更多情况,尤其是巴特尔大叔亲历的“一片绿眼”和关于“沉睡东西”的隐晦提示后,胡八一三人心情更加沉重。看来,百眼窟的问题,远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和危险。
当天下午,他们就在丁思甜的蒙古包附近搭起了自带的小帐篷,决定先休整一下,同时为前往百眼窟做准备。王胖子开始认真检查他的工兵铲、绳索和那几挂鞭炮,嘴里念念有词:“管它黄皮子白皮子,敢来惹胖爷,先给它一铲子,再给它放挂鞭听听响!”
Shirley杨则整理着装备,并将巴特尔大叔描述的百眼窟方位和特征补充到她的笔记本上,同时准备了一些应对可能出现的毒虫或迷障的药物。
胡八一则站在帐篷外,远远望着北方那片在冬日晴空下显得格外沉寂荒凉的山峦轮廓——那就是百眼窟所在的方向。寒风卷着雪沫吹打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睛,心中那股探查的欲望与隐隐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巴特尔大叔的警告,那发黑的骨头,诡异的绿光传说,以及可能与古老巫女相关的背景……这一切都指向那个神秘的山坳。
明天,他们就要去初探那传说中的——百眼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