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星被呛得差点吐出来,她挥了挥空气往前望去,然后人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眼前不再是那个空荡荡像具空棺一样的不晚居,而是排布满满当当,只是用白布遮挡封住。
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白布,白布上落了无数的灰。
灰尘在阳光下乱舞。
“咳咳。”
许成璧跟着挤进来,随手揭开一块白布,是一架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古董钢琴,“这什么地方?好像很久没人住了。”
是不晚居。
是陆狰从未住过的不晚居。
这里现在封存的是当年万如住过的景象,也就是陆狰七岁那年被埋没在无数家具后的景象……
宋枕星僵硬地站在乱飞的灰尘中,一双眼直直望向全是白布遮盖的楼梯旁,心脏错跳好几拍。
他在那里么?
他又把自己困回七岁那年了?
宋枕星听到自己身体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良久,她才抬起脚往前走,每一步都发沉。
走到楼梯旁,她揭下一块白布,只见里边是纯金打造的衣帽架,花纹从上至下雕镂,巧夺天工的工艺。
宋枕星又接连揭了好几块布,比她人还高的古董花瓶、金丝楠木的展览架,架上藏宝无数,以及……没有任何接缝的一整块玉屏风,温润无暇。
她来中州的这段时间,别说钟恩华,就是在陆崇峰那里也没见到这么奢侈的景象。
而这些还只是一个角落。
就好像是好东西实在没地方摆了,先放着。
陆崇峰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万如。
这么多东西堆着,谁能发现一个七岁的孩子。
宋枕星看向玉屏风底下的空间,仿佛看到当年的鲜血从底下正缓缓流出来。
她呼吸一滞,上前挪开架子,用尽力气移开屏风,低头看过去,“陆狰——”
堆的东西太多,挤压得楼梯底部只剩下一点幽暗又小的空间。
小到藏不下一个成年男人。
所以,里边是空的。
陆狰并不在这里。
宋枕星扶着屏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没把自己困回去,那他究竟去哪了?
他明明跟她说会掐着点死,却又没死,不在楼外楼、不在不晚居,那人呢?
他是有计划的,还是意外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宋宋我们走吧。”许成璧放下手机朝她走过来,“我给程浮白打了电话,他说这里是陆老爷子以前情妇住的地方,都关好多年了。”
“……”
“我们再待下去会出事的。”
许成璧道。
“你让我再找下。”
宋枕星说着,抬腿就往楼上跑去,一路都是白布挡住的家具,她推门进原来的房间翻找起来。
她将所有的白布全部揭开。
没有。
没有。
到处都没有!
他人呢?
他不是很在乎家人吗?
为了这个家,为了家人能团结,七岁就开始筹谋继承人的位置,苦熬十三年,结果现在人呢?
他再不出现,他在乎的陆家都得死完了。
宋枕星将白布狠狠砸到地上,长发上飘下不少灰尘,眉头紧紧蹙着,一点头绪都没有。
之前陆狰每天跟鬼一样动不动就出现在她身边,悄无声息的,根本不需要她去找。
原来她找他,是这么费劲的事。
难道是在事务厅?
宋枕星又猜了个地方,那里是陆狰办公最常去的地方。
这么想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下楼,许成璧见状连忙跟上她。
刚从变形的门缝里挤出去,还来不及上车,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炸响在陆氏家族的上方。
“……”
宋枕星在车门前顿住脚步,仰头望去,阳光下不少鸟雀被惊得四散飞走。
炮声从楼外楼的方向传来。
只有一声。
再没响了。
宋枕星的心沉落谷底。
在东州也有这样的规矩,人过世了会放鞭炮,只放一响,以告天地。
来不及了。
宋枕星望着天边涌动的白云眨了眨眼,眼底溢出薄薄的红雾,陆狰来不及见钟恩华最后一面了。
几辆黑色的豪车朝这边驶过来,很快包围住她们。
车子停下,程浮白推门下去,看向宋枕星的眼神有些不悦,声线冷淡,“宋小姐究竟想做什么?能否先告知我,我也好应对。”
他只是蜉蝣堂东州的堂主,是老爷子身边的一个下属。
她这么胡闹,他和成璧都容易跟着陪葬。
“宋宋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许成璧想都不想地站到宋枕星面前,又转头望向楼外楼的方向,刻意转移话题,“是不是老太太她……”
“嗯。”
程浮白面色沉重地颔首,“所以接下来我有很多事要忙,我先送你们离开陆家。”
刚说完,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程浮白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话后震惊地看向许成璧身后的人。
……
楼外楼外,黑白布已悬挂而上,哭声连绵不绝,响彻竹林。
一方露台挤满了陆家人。
宋枕星被程浮白领着挤进人群,来到露台,钟恩华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此刻被陆训容这个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陆训容双眼通红,一脸失魂落魄地抱着已经一动不动的母亲,越抱越紧。
“老四,得给母亲整理遗容了。”
陆训义上前要拉开他。
“滚开!”陆训容歇斯底里地吼出来,跟要吃人一样瞪过去,“母亲没死!她没死!”
“……”
一露台的人见状都沉默。
“大爷,宋枕星小姐到了。”程浮白低了低头道。
这话一出,宋枕星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她脸上,或诧异或打量,连陆训容都转过头来,死死瞪向她,“你就是枕星?你跟我母亲都说了什么?”
陆训礼站在一旁,抬手按住弟弟的肩膀,抬起泛红的眼,看向她,“枕星小姐,我母亲最后一句话是留给你的。”
“我?”
宋枕星怔住。
“是。”卓卿站在一旁,哽咽地道,“母亲本来跟我们说着话还好好的,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就一直唤你的名字。”
“……”
“她说,对不起你,还说什么帮帮他。”
卓卿有些泣不成声地重复钟恩华的遗言。
“……”
宋枕星的长睫一颤,垂眸看向陆训容怀中的老人。
像她,像宁彤,在弥留之际,钟恩华也看到这世界是本小说了,她记起了她,也记起了陆狰。
她连变线上的事都想起来了,可到死,都没能再见这个孙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