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来自“回响之门”的主动回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短暂地驱散了队伍心头的阴霾,给予了众人继续前行的勇气。然而,祖地深处的险恶,远超他们的想象。
通道开始变得愈发崎岖难行,地势陡峭向下,空气也变得更加粘稠冰冷,浓郁的祖神之息中开始夹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躁动。岩壁上那些幽蓝色的发光苔藓变得稀疏,光线愈发昏暗,迫使队伍不得不放慢速度,几乎是在摸索中前进。
毛三强忍着魂海持续的刺痛,将魂念感知收缩到周身数丈范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似乎有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正在缓缓苏醒、流淌,如同一条被惊扰的沉睡地脉。这股能量与纯净的祖神之息交织、冲突,引发了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岩壁传来细微的、持续的震动,头顶偶尔有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
“地脉不太稳定,大家小心,注意头顶和脚下。”毛三压低声音提醒,眉头紧锁。这种环境异变,很可能是冥土入侵,或者他们这支队伍的到来,打破了此地某种微妙的平衡。
隼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战士们将孩子们护卫得更加严密。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通道前方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不再是狭窄的岩缝,而是一个巨大的、看不到顶部的底下空洞。空洞中央,横亘着一条宽阔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地下河。河水并非寻常颜色,而是如同融化的玉石般莹白粘稠,流淌缓慢,听不到丝毫水声,反而散发着精纯却异常冰冷的能量波动。河面上弥漫着浓郁的白色寒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是‘寒玉髓河’!”隼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老巫医提起过,这是祖地深处的天然屏障,河水奇寒无比,能冻结气血,侵蚀魂灵,根本无法泅渡!而且河面无法立足,沾之即沉!”
唯一的路径,是横跨河面的一座天然石桥。那石桥由不知名的黑色岩石构成,蜿蜒扭曲,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而且桥面上布满了湿滑的、同样散发着寒气的青苔。
更令人心悸的是,石桥下方的寒玉髓河中,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如同阴影般游弋的细长身影,散发着冰冷而饥饿的气息。
“没有别的路了。”毛三感知了片刻,沉声道。回响之门的指引,明确地指向石桥的对岸。
“我走前面探路,你们跟上,保持距离,千万小心!”隼紧了紧手中的骨矛,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那座险峻的石桥。
他的脚步极其轻盈,如同灵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湿滑的青苔。然而,就在他走到石桥中段,最狭窄的位置时——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洞猛然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强烈数倍!仿佛那条躁动的地脉就在脚下爆发!
哗啦!
寒玉髓河原本平静的河面瞬间沸腾!粘稠的白色河水掀起浪涛,冰冷的寒气如同冲击波般扩散开来!石桥剧烈摇晃,无数碎石从桥体和洞顶坠落!
“小心!”隼在桥上摇摇欲坠,勉强稳住身形,对着后方大吼!
“啊!”队伍中,一个年纪较小的男孩脚下打滑,尖叫着向桥下滑去!他身边的战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自己却也被带得一个踉跄,险些一同跌落!
与此同时,河水中那些游弋的阴影仿佛被彻底惊动,数道细长的、如同冰锥凝结而成的触手,带着刺骨的寒意,猛地从河水中激射而出,卷向桥上的人群!
“挡住它们!”隼怒吼着,骨矛狂舞,格挡开射向他的触手,但更多的触手却绕过他,袭向队伍后方的战士和孩童!
战士们奋力抵挡,但桥面狭窄,施展不开,又要分心保护孩子,顿时险象环生!一名战士的腿部被触手擦过,瞬间覆盖上了一层白霜,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毛三眼神一凛,他知道不能再留手了!魂海的剧痛被他强行压下,识海中青铜门虚影光芒大放!他双手快速结出一个简单却玄奥的手印——这是他从那日信息洪流中领悟到的、关于空间禁锢的粗浅应用!
“封!”
他低喝一声,双手向前虚按!
嗡!
一道淡青色的、肉眼可见的空间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至前方桥面区域!那些激射而来的冰晶触手,在撞入这片波纹区域后,速度骤然减缓,如同陷入了无形的胶水之中,动作变得迟滞无比!
虽然这禁锢极其短暂,并且对毛三的魂海造成了巨大的负荷,让他喉头一甜,险些吐血,但却为战士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走!过桥!”隼抓住机会,一边格挡着速度大减的触手,一边对着后方声嘶力竭地大吼。
战士们不敢怠慢,拉着、抱着孩子们,跌跌撞撞地冲向对岸。毛三强撑着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空间禁锢,脸色苍白如纸,魂海中如同有千万根针在同时穿刺。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冲过桥面,只剩下毛三和负责断后的隼,以及另外两名战士时——
咔嚓!
一声脆响!在剧烈的地脉震动和能量冲击下,石桥最狭窄的那一段,竟然不堪重负,从中断裂开来!
“不好!”隼和那两名战士脚下一空,随着断裂的桥体,向着下方那寒气森森、隐藏着无数危险的寒玉髓河坠落!
“隼叔!”已经到达对岸的阿雅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毛三目眦欲裂!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最后一丝魂力,连同体内那汞浆般的气血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向识海中的青铜门!他不再追求精细的控制,而是疯狂地引动那一丝与“回响之门”的共鸣,以及青铜门本身蕴含的、那丝微弱的“联通”之意!
“给我过来!”
他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嘶吼,对着坠落中的隼三人,猛地张开手掌,虚空一抓!
嗡——!!!
一道比之前清晰了数倍的青铜门虚影,竟在他掌心前方一闪而逝!虽然依旧模糊,却散发出一股真实的、干涉现实的空间波动!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隼三人下坠的身影周围,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们下落的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却至关重要的偏转!并没有直接坠入河中,而是险之又险地、重重地砸落在了断裂桥体下方、一块突出河面的、巨大的黑色礁石之上!
噗通!噗通!
虽然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但终究是暂时脱离了坠河的厄运!
而毛三,在强行催动这远超负荷的一击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魂海中那簇魂火,瞬间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毛三哥哥!”阿雅和孩子们惊恐地围了上来。
对岸的礁石上,隼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倒地不起的毛三,又看了看脚下那散发着致命寒气的白色河流,以及河中再次开始汇聚的阴影,虎目之中,充满了绝境逢生的后怕与无尽的担忧。
地脉的震动缓缓平息,断裂的石桥残骸落入河中,悄无声息地被吞噬。队伍被分割在了河的两岸,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毛三昏迷不醒,魂伤加剧。
隼三人重伤被困礁石,岌岌可危。
而对岸,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和几名轻伤的战士。
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而祖地深处的回响,在那剧烈的异动之后,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