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喧嚣的街道在毛三身后逐渐远去,他强忍着肋间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那股阴毒力量如同附骨之蛆般的侵蚀,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巷穿行。凝意境念力高度集中,一方面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后续追杀,另一方面艰难地引导着归墟之力,压制封锁着那不断试图扩散的阴毒。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驱毒!否则一旦毒性彻底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返回“幽静居”,那里目标太明显。也没有回到通幽医馆,而是凭借着记忆,在迷宫般的巷弄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宅院前。院墙倒塌大半,门楣上结满了蛛网,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显然已久无鬼居。
小心地探查一番,确认并无危险后,毛三闪身而入,找了个相对完整的偏房,并用碎石从内部堵住了门缝窗口。
盘膝坐下,他立刻内视己身。
那阴毒极其刁钻,如同活物般,附着在肋骨伤口处,不断释放出冰寒刺骨、能冻结魂力运转的诡异能量,并试图沿着经脉向心脉和魂核蔓延。所过之处,经脉都隐隐发黑,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好阴毒的手段!”毛三脸色阴沉,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鬼医十三绝》。
魂核深处的归墟烙印缓缓旋转,磅礴的归墟死气汹涌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伤口处汇聚,试图将那阴毒包裹、炼化、吞噬。
然而,那阴毒异常顽固,竟能与归墟死气相互纠缠、抵消,炼化的速度极其缓慢!
照这个速度,恐怕没等毒性驱除干净,自己的魂力就要先耗尽了!
毛三眉头紧锁,这样不行!
他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那新得的、更具破坏与终结意味的“寂灭”之力!此力连那强大的守阵兽和水猴子头领都能瞬间湮灭,对付这阴毒,或许有奇效?
但“寂灭”之力太过霸道,一个控制不好,恐怕未伤敌先伤己!
风险极大!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毛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小心翼翼地,从魂核中分离出极其细微的一丝“寂灭”之力,其纯粹虚无的黑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屏住呼吸,凝意境念力操控着这一丝恐怖的力量,如同操控着一柄无比锋利却又无柄的双刃剑,缓缓靠近肋骨处的伤口。
滋滋滋…
当“寂灭”之力触碰到那阴毒的瞬间,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响起!那原本顽固无比的阴毒,在这绝对的“终结”力量面前,竟如同冰雪遇烈阳般,迅速消融、瓦解、化为虚无!
有效!
毛三心中大喜,但不敢有丝毫放松,念力高度集中,精确地控制着那丝“寂灭”之力,只针对阴毒,绝不触碰自已正常的经脉和魂力。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血管旁进行最精密的显微手术。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时间一点点过去。
伤口处的阴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那冰寒刺痛的感觉也逐渐消退。
终于,当最后一丝阴毒被彻底湮灭时,毛三长长地吁出了一口带着冰碴的浊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向后靠去,脸色苍白如纸。
成功了!
虽然魂力和心神消耗巨大,但总算将这麻烦的阴毒彻底清除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取出丹药吞下,又引导着周围稀薄的阴气,缓缓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伤口。
调息了约莫一个时辰,伤势总算稳定下来,虽然未能完全恢复,但已无大碍。
毛三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烁。这次刺杀,手段狠辣专业,绝非寻常势力所为。会是烬城吗?还是…
他仔细回想那三名杀手的能量特性,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其核心深处,似乎隐隐带着一丝…**冥界**特有的、冰冷沉寂的韵味?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但他没有证据。
“不管是谁,这笔账,迟早要算!”毛三握紧拳头,冰冷地自语。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完成目标。如今蕴神墨的材料,只差最后的“彼岸花精粹”,而这,需要先完成彼岸花王的送信任务。
孟婆…
想当年的一面之缘,不知道孟婆对我什么印象,想当初自己被迫逃亡葬渊,可是有孟婆的一份责任!
但是现在毛三还不能翻脸,就装作第一次见面吧,自己身上有阎罗的招牌,想必孟婆也不会为难自己!
这次自己上门找孟婆,虽说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只知道她常年守在奈何桥头,执掌孟婆汤,洗涤魂魄前尘往事,是轮回环节中至关重要却又超然物外的一环。其实力深不可测,连阎罗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想要接近她,绝非易事。
毛三沉吟片刻,决定先去奈何桥附近探查一番,见机行事。
他离开废宅,再次融入街道鬼流之中。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并暗中留意是否还有跟踪者。
一路无话,很快,他便来到了酆都城的边缘区域。越靠近奈何桥,空气中的轮回气息便越发浓郁,来往的鬼魂也大多神情茫然、步履蹒跚,在鬼差的引导下,排着长长的队伍,向着前方一座横跨在忘川河上的古老石桥走去。
那石桥古朴沧桑,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桥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桥头隐约矗立着一座小小的亭子。
那里,便是**奈何桥**与**孟婆亭**!
桥头守卫极其森严,一队队气息彪悍、面无表情的鬼差来回巡逻,更有强大的法则禁制笼罩四周,任何试图插队、喧哗或者有异常举动的鬼魂,都会立刻被无情镇压。
毛三远远地望着,眉头紧锁。这防守力度,想要硬闯或者悄悄摸过去,根本不可能。
他观察了许久,发现所有鬼魂都必须老老实实排队,经过鬼差的初步盘查和登记后,才能一步步走向桥头的孟婆亭。而在亭中,隐约可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机械地给每一个经过的鬼魂递上一碗汤水。
那就是孟婆?
如何能绕过队伍,单独接近她?
毛三陷入了沉思。直接亮出阎罗令?恐怕不行,阎罗令更多是针对阴曹政务体系,孟婆亭超然物外,未必买账,反而可能暴露自己的目的。
假装喝汤的鬼魂混过去?更不行,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一切都完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的目光忽然被队伍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吸引了。
那是一个穿着华贵寿衣、看起来家境殷实的老鬼。他并未像其他鬼魂那样茫然,反而脸上充满了焦急和不甘,不断试图向前张望,甚至几次想离开队伍,都被鬼差厉声呵斥了回去。
毛三心中一动,凝意境念力悄然蔓延过去,隐约捕捉到了那老鬼焦急的自语碎片:
“…儿啊…我的儿还在下面…我不能忘…不能喝…得想办法…必须告诉孟婆大人…”
有执念?不想喝孟婆汤?
毛三眼中精光一闪!机会或许来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那老鬼在鬼差的押送下,越来越靠近桥头的孟婆亭,脸上的绝望之色也越来越浓时。
毛三看准一个鬼差交接班的短暂间隙,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队伍边缘,同时凝意境念力化作一丝极细的音线,精准地传入那老鬼的耳中:
“老人家,可是心有未了执念,不愿饮汤?”
那老鬼猛地一颤,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别回头,听我说。”毛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或可帮你一试,但需你配合。”
老鬼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待会儿轮到你时,你便如此…”毛三迅速地将计划告知老鬼。
很快,轮到了那老鬼。他颤巍巍地走到孟婆亭前。
亭中,那位佝偻的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温和的老婆婆面容。她手中端着一碗清澈见底、却散发着奇异力量的汤水,声音平和无波:“饮下此汤,前尘尽忘,方可过桥轮回。”
那老鬼却没有接碗,而是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孟婆连连磕头,老泪纵横,声音凄厉地哭嚎起来:“孟婆大人!孟婆大人开恩啊!小的不能喝!不能忘啊!小的那苦命的儿还在枉死城受苦!小的发过誓要救他出来!若是忘了,我那孩儿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求求您!求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吧!”
他哭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顿时引起了周围鬼魂的骚动和围观。维持秩序的鬼差见状,立刻厉声呵斥着上前,要将他强行拖走灌汤。
“且慢。”
一个平和却带着无上权威的声音,从亭中响起。
正准备动手的鬼差们立刻停下动作,恭敬地退到一旁。
孟婆缓缓站起身,走到亭边,看着跪地痛哭的老鬼,那双看透世情、无比深邃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世间痴魂,皆有执念。然轮回有序,天地法则,不可轻违。”孟婆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汝子之因果,自有其定数。强求无益,反累己身。”
“可是…可是…”老鬼涕泪横流,磕头不止。
孟婆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似乎想亲手扶起老鬼,同时低声安抚着什么。
就是现在!
一直在远处紧密关注、早已蓄势待发的毛三,眼中精光爆闪!
他将身法提升到极致,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道轻烟,趁着所有鬼差注意力都被老鬼和孟婆吸引的刹那,沿着队伍边缘的视觉死角,以惊人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掠过!
凝意境的念力更是提前干扰了附近几个关键位置鬼差一刹那的感知!
如同鬼魅穿行,瞬息之间!
他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孟婆亭的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距离孟婆,不过数步之遥!
成功近身!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枚彼岸花王给予的紫色符信,正准备开口——
“唉…”
一声苍老、平和、却仿佛直接响彻在他魂海最深处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响起。
毛三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停滞!他感觉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变得缓慢,一股无法形容、浩瀚如海却又温和无比的意志,轻轻笼罩了他。
孟婆…早已发现了他!
只见那位佝偻的老婆婆,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那双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正平静地、带着一丝了然地看着他。而那个跪地哭嚎的老鬼,也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脸上虽然仍有泪痕,却不再激动,仿佛刚才那撕心裂肺的表演从未发生过。
“小家伙…”孟婆缓缓开口,声音直接传入毛三脑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用这等取巧之法来见老身,所为何事?”
毛三心中骇然,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隐瞒和狡辩都是徒劳。他立刻躬身行礼,双手奉上那枚紫色符信,恭敬道:“晚辈毛三,冒昧打扰孟婆大人,实乃受人所托,特来送信一封,需亲手交予大人。”
“哦?”孟婆的目光落在那枚紫色符信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复杂的涟漪。
想当初捉拿毛三失败,现在又送上门来,身上不同寻常,好几道熟悉的力量,还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最熟悉的当属阎罗的气息!
一瞬间孟婆脑子过闪电似的想过多方面因素,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透过那符信,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良久,她才缓缓伸出手。
那只手干枯苍老,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异常稳定。
她接过了符信,指尖轻轻拂过那花瓣般的纹理,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意味难明的叹息。
“是她…让你来的?”孟婆轻声问道,目光依旧落在符信上。
“是。”毛三恭敬回答,“彼岸花王陛下。”
“陛下…呵呵,她还是喜欢这个称呼。”孟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似是怀念又似是怅然的笑容,“这么多年了,性子一点没变。想要什么,从来不肯直接说,总是要绕个圈子。”
她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毛三,目光变得深邃:“她许了你什么好处?紫府花露?”
毛三心中再次一震,孟婆竟连这都知道?!他老实回答:“是。三滴紫府花露。”
“倒是不小气。”孟婆微微颔首,手指摩挲着符信,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拆开,“让你冒险送来此信,除了花露,她可还说了什么?”
毛三犹豫了一下,道:“花王陛下只说,需亲手交予您,并…拿到回执。”
“回执?”孟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似乎有些黯然,“她终究还是…不肯亲自来见老身一面吗?哪怕只是神念投影…”
亭中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桥下忘川河水奔流不息的呜咽声。
良久,孟婆才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信,老身收到了。辛苦你了,小家伙。之前的事你既然能平安回来,还来这里见我,我呢既往不咎。希望你也别忘心里去。这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平静但又充满危险,想必你也见识过多方力量对你的觊觎,做好自己吧,提升自己才最重要……”
她顿了顿,看着毛三:“至于回执…你回去告诉她…”
孟婆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汤’一直温着,‘旧碗’也未扔。桥头风大,让她…自已来取吧。”
这话语看似平常,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故事与深意。
毛三虽不明其意,但牢牢记住:“晚辈一定带到。”
“嗯。”孟婆点点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去吧。从那边走,不会有鬼差拦你。”她指了指望不到头的轮回队伍。
“多谢孟婆大人!”毛三再次躬身行礼,不敢多留,立刻顺着孟婆所指的方向,快步离去。果然,沿途的鬼差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任由他通过。
直到走出很远,重回酆都城喧嚣的街道,毛三才感觉那股笼罩在身的浩瀚意志缓缓散去,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也充满了疑问。
彼岸花王与孟婆,究竟是什么关系?那封信,又承载着什么?
但这些隐秘,显然不是他现在能探究的。
任务完成一半,接下来,该回去取他的报酬了。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紫色符信已然交出,但孟婆那句充满深意的“回执”却已牢记心中。
他转身,再次向着那片妖异的彼岸花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