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入口的牌坊像是被泼了墨，明明是响晴白日，牌楼上却缭绕着化不开的灰雾。李屿风牵着苏晓晓的手往里走，隐灵符在两人袖口泛着微光，可他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像有双眼睛从云端盯着他们。
“屿风哥哥，你看那些窗户。”苏晓晓突然停下脚步，往他身后缩了缩。
李屿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镇子里的房屋都亮着灯，窗帘却拉得死死的，只在缝隙处透出点昏黄的光。诡异的是，每个缝隙里都嵌着一只眼睛，白多黑少，直勾勾地盯着街道中央，连眨眼都不会。
“别看。”李屿风捂住她的眼睛，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这些人被怨气控住了灵体，已经不是活人了。”
话音刚落，最前面那扇窗户“哐当”一声碎了，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跌了出来。他的皮肤像泡发的纸，半透明的胳膊里能看到青黑色的血管在蠕动，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地上洇出黑色的痕迹。
“墨尘师叔和凌霜师姐呢？”苏晓晓的声音闷在他掌心，带着点抖。
李屿风正想回话，就见老头突然转向他们，原本呆滞的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伸直胳膊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将苏晓晓往身后一拉，抬脚踹在老头胸口——触感像踹在灌满水的皮囊上，软乎乎的，还带着股腥甜味。
老头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却没倒下，反而像壁虎似的贴在墙面上，四肢反折着往他们这边爬，骨头摩擦的“咯吱”声听得人牙酸。
“快走！”李屿风拽着苏晓晓往前冲，路过一家包子铺时，闻到股焦糊味。蒸笼里的包子个个裂开嘴，里面露出来的不是肉馅，而是一团团缠绕的黑发，正随着蒸汽轻轻蠕动。
“这边！”苏晓晓突然拽了拽他的手，指向一条窄巷，“我刚才好像看到凌霜师姐的符纸闪光了。”
巷子深处果然飘着张黄符，卡在墙缝里，符尾还在微微颤动。可两人刚拐进巷子，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整个镇子的门窗同时炸开，无数人影从里面涌出来，密密麻麻地堵在巷口，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骨头，却迈着整齐的步子，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这下麻烦了。”李屿风摸出两张镇魂符，指尖的金痕隐隐发烫，“这些东西不怕符纸，是冲结晶来的。”
苏晓晓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巷尾的砖墙。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拱门，门楣上刻着只独眼，眼珠是块暗红色的石头，正缓缓转动着，看向她胸前的位置。
“这门……和冥界门的纹路一样！”苏晓晓的声音发颤，“守界灵的老家不是被炸毁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不是守界灵。”李屿风盯着那只独眼，掌心的金痕突然刺痛起来，“这怨气比守界灵纯太多，像是……专门养出来的。”
话音未落，拱门里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让地面跟着发颤。一个穿黑袍的人影从雾里走出来，个子极高，黑袍下摆拖在地上，沾着些深褐色的斑块，看着像干涸的血。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只有双眼的位置是空的，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能吸走光线。
“灵体结晶……果然在你身上。”黑袍人的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在刮玻璃，听得李屿风耳膜生疼，“把它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你是谁？”李屿风将苏晓晓护在身后，镇魂符在掌心燃起金色的火苗，“这些镇民是不是你害的？”
黑袍人轻笑一声，面具下的阴影抖了抖：“我是这里的门主，你们可以叫我‘影’。至于这些人……”他抬手往巷口指了指，那些透明人影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他们，“他们自愿献祭灵体，换我帮他们‘超脱’，倒是多谢你们带来的结晶，刚好能完成最后一步。”
“放屁！”苏晓晓突然从李屿风身后探出头，灵体上的红光亮了亮，“自愿？哪有人会自愿变成怪物！”
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黑袍下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小姑娘，你以为灵体结晶是什么好东西？那是用千个纯净灵体炼出来的钥匙，能打开‘往生门’。可惜啊，前阵子冥界门的守界灵太废物，没能拿到手，反倒让你们捡了便宜。”
李屿风心里一沉——玄机子说过，灵体结晶是天地生成的至宝，能净化怨气，怎么到这黑袍人嘴里就成了邪物？他刚想追问，就见影突然抬起手，黑袍袖子里滑出根锁链，链身缠着黑雾，末端是个青铜爪，“唰”地一声朝苏晓晓抓去。
“小心！”李屿风拽着她往旁边躲闪，锁链擦着苏晓晓的发梢飞过，爪尖在墙上抓出五道深痕，石屑里渗出黑色的汁液。
“隐灵符只能瞒住杂碎，瞒不住我。”影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结晶在她灵核里跳动的频率，隔着三里地我都能听见。”
巷口的人影突然躁动起来，像潮水似的往巷子里涌。李屿风将苏晓晓往拱门里一推：“进去躲躲！我来挡住他们！”
“不要！”苏晓晓死死攥着他的手，灵体上的红光顺着两人相握的地方流到他手臂上，“师傅说我们要灵体共鸣，分开就完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抬手往空中一抓，巷墙上的爬山虎猛地活了过来，藤蔓疯长着缠住最前面的人影。可那些人影根本不怕疼，任由藤蔓勒进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依旧往前挤，黑色的血汁把藤蔓都染成了青黑色。
“这招对他们没用！”李屿风咬破指尖，将血抹在苏晓晓掌心，“用你的桃花钉，往他们眉心打！”
苏晓晓会意，凝聚灵力将他的血裹成桃花形状，指尖一弹，粉色的光钉“嗖”地射出去，精准地钉在老头眉心——光钉没入的地方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老头像被点燃的纸人，在火焰里蜷成一团，最后只留下撮黑灰。
“有效！”苏晓晓眼睛一亮，正要再发，却见影的锁链又甩了过来，这次速度更快，直接缠向她的手腕。李屿风眼疾手快，拽着她就地一滚，躲开锁链的瞬间，发现影已经站在他们刚才的位置，面具离地面只有半尺，黑袍下的手正按在拱门上，那些刻着的符文竟在发光。
“往生门已经开了缝，你们的灵体共鸣倒是帮了我大忙。”影的声音里带着癫狂，“只要拿到结晶，我就能彻底打开门，让这些‘祭品’进去，换我出去！”
“你想进往生门？”李屿风突然想起玄机子说过的禁忌，“那是轮回之地，活人进去只会魂飞魄散！”
“我可不是活人。”影抬起手，青铜面具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肤，“五十年前我就该进去了，是这些镇民的祖先把我锁在这里，用他们的后代当祭品，换镇子平安。现在……该我讨回来了！”
他猛地拍向拱门，独眼石珠突然爆发出红光，整个巷子开始旋转，李屿风和苏晓晓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漩涡，无数只手从漩涡里伸出来，抓着他们的脚踝往下拽。
“隐灵符要碎了！”苏晓晓惊呼一声，袖口的符纸已经裂开细纹，她灵体上的红光越来越亮，引得周围的人影更加疯狂。
影的锁链再次袭来，这次李屿风没躲——他突然将苏晓晓往空中一抛，自己则迎着锁链扑了上去，掌心的金痕在接触锁链的瞬间炸开金光，竟硬生生将黑雾逼退了几分。
“晓晓，用结晶的力量！”他大吼一声，任凭锁链缠上自己的胳膊，“往拱门里打！”
苏晓晓在空中稳住身形，看着他胳膊上迅速蔓延的黑气，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那些泪水落在灵体上，竟和红光融在一起，化作一柄桃花形状的长矛。她闭了闭眼，猛地睁眼时，长矛带着破空声刺向拱门中央的独眼石珠——
“铛！”
长矛撞在石珠上，迸发出刺眼的红光。整个镇子突然剧烈震颤，巷口的人影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原地不动了。影发出一声惨叫，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的位置是空的，只有黑血在往外淌。
“你们毁了我的门……”影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锁链突然收紧，勒得李屿风胳膊上的皮肉“滋滋”冒烟，“那就一起陪葬吧！”
他拽着锁链往拱门里退，李屿风被拖得踉跄几步，眼看就要被拽进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雾里。苏晓晓急得想去拉，却发现自己的灵体被一股力量定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晓晓！”李屿风突然回头，冲她咧嘴一笑，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记得玄机子师傅说的吗？灵体共鸣……是双向的！”
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金痕突然炸开，金色的血液顺着锁链逆流而上，竟在影的黑袍上燃起火焰。影发出更凄厉的惨叫，锁链一松，李屿风趁机借力往前一跃，在空中抓住苏晓晓的手——
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隐灵符彻底碎裂，苏晓晓灵体里的结晶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将整个巷子照得如同白昼。那些僵住的人影在光芒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了，连带着镇子里的灰雾也开始褪去。
“这是……”苏晓晓看着彼此交握的手上流转的金红光晕，突然明白了什么。
影在光芒中痛苦地蜷缩起来，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枯骨般的身体。他指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光芒彻底吞噬。
拱门开始变得透明，门楣上的独眼石珠“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不是什么往生门，而是片熟悉的桃林，玄机子正站在桃树下，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慢悠悠地喝着。
“臭小子，总算没把我的桃树烧了。”玄机子的声音透过拱门传来，带着点戏谑，“知道为什么让你们来吗？这老东西困在镇子里五十年，靠吸食后代灵体续命，早就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只有灵体结晶能彻底净化他。”
李屿风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的黑气已经消失了，掌心的金痕也淡了许多。他低头看向苏晓晓，发现她灵体上的红光变得格外柔和，胸前的平安锁彻底化作光点，融进了她的灵核里。
“那镇民们……”苏晓晓小声问。
“被怨气困住的灵体回不去了，但总算解脱了。”凌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和墨尘正扶着个老妇人往这边走，老妇人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这位是镇长的娘，是镇子里唯一没被控制的人，她说……要谢谢你们。”
老妇人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浑浊的眼睛里淌下泪：“五十年了……总算结束了。”
李屿风牵着苏晓晓走出拱门，发现镇子已经恢复了正常，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孩子们的嬉笑声从远处传来。他突然想起影最后说的话，忍不住问玄机子：“师傅，灵体结晶真的是用千个灵体炼出来的吗？”
玄机子灌了口酒，没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苏晓晓：“你问问她。”
苏晓晓愣了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灵核，突然笑了：“里面暖暖的，像是有好多温柔的声音在说谢谢。”
李屿风心里一动，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的灵体结晶，根本不是什么邪物，而是无数被影迫害的灵体凝聚的怨念，被苏晓晓纯净的灵体净化后，才化作了守护的力量。
可他刚松了口气，就发现玄机子的脸色突然变了，正抬头望着天空，眉头紧锁。
“师傅？”
玄机子没说话，只是把酒葫芦往腰上一挂，从袖中摸出张黄符，迅速画了个复杂的符文，往空中一抛。符纸在半空中燃尽，留下一行金色的字：
“门主不止一个。”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苏晓晓，发现她灵核里的红光正在微微颤动，像是在预警。
原来影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