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小木船在水面剧烈摇晃,李屿风紧握木桨的手被磨得生疼。时轮的金光在船底明明灭灭,映得水面下那些绿光眼睛愈发清晰——它们正加速追来,水波里搅起细碎的泡沫,像无数张咧开的嘴。
“不对劲,”苏晓晓的灵体突然飘起身,引魂铃的铜链绷得笔直,“铜钱的效力在减弱!你看水面!”
李屿风低头一看,那颗刻着“苏”字的铜钱正从水底浮上来,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落水时炸开的涟漪早已消失无踪。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船尾的水面开始冒泡,一只苍白浮肿的手猛地抓住船沿,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
“水鬼!”他反手抽出桃木剑,剑刃劈在那只手上,发出“滋啦”的灼烧声。水鬼尖叫着缩回水底,却引来更多黑影,船身两侧顿时挂满了纠缠的手臂,冰冷的触感透过船板渗进来,冻得人骨头疼。
“划快点!”苏晓晓的灵体拽着船帆用力扯,帆布早被虫蛀得千疮百孔,根本借不到风力,“前面有暗礁!绕过去就是地下三层的入口!”
李屿风拼尽全力挥动木桨,小船像离弦的箭般冲向暗礁群。那些礁石形状诡异,有的像扭曲的人手,有的像张开的巨嘴,表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在时轮的金光下泛着幽绿。他瞅准两块礁石间的缝隙,猛地调转船头,船身擦着礁石边缘滑过,船帮被刮出刺耳的声响,溅起的水花里混着碎木屑。
穿过暗礁群的瞬间,水流突然平缓下来,前方出现一道拱形石门,门楣上刻着“冥界驿站”四个篆字,笔画间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细看之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骨骼缠绕而成。石门紧闭着,中央嵌着块黑色石碑,碑上的凹槽与李屿风掌心的伤口形状惊人地相似。
“就是这了!”苏晓晓的灵体指着石碑,引魂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地图刻痕显示,母巢核心就在门后!”
李屿风刚把船划到岸边,就听见身后传来“扑通”声,回头一看,数只水鬼已经爬上船尾,腐烂的脸贴着船板,正往他脚边蠕动。他挥剑劈开最前面那只,桃木剑的金光却比刚才黯淡了许多——连续使用让剑身的灵力消耗严重。
“先上岸!”他拽着苏晓晓的灵体跳上石阶,刚站稳就听见小船“咔嚓”一声散架,无数只手从水底伸出,瞬间将木板撕扯成碎片。水鬼们爬上岸,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脸,嘴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朝着石门的方向围拢过来。
“它们怕石门的阴气?”李屿风后退两步,发现水鬼在离石门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爪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却不敢再靠近。
苏晓晓的灵体飘到石碑前,指尖划过那些凹槽:“不是怕阴气,是母巢的结界在排斥它们。你看石碑上的纹路,像不像……”她突然顿住,声音发颤,“像不像用活人血管拓出来的?”
李屿风凑近一看,果然见那些凹槽里隐约有血管状的纹路,在时轮的金光下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泽,仿佛有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他想起暗格里那张纸条——“需以纯阳之血画阵”,掌心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
“试试你的血?”苏晓晓的灵体看向他的手掌,那里的伤口虽然愈合,却留下个与石碑凹槽吻合的印记,“刚才时轮净化阴气时,你的血好像和它产生了共鸣。”
李屿风刚要伸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墨尘的喊声:“小祖宗们!等等师叔!”
回头一看,墨尘正背着玄机子往这边跑,凌霜跟在后面断后,冰棱在她身后铺成一道冰墙,暂时挡住了追来的阴傀。玄机子的道袍上沾满了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看见李屿风就急喊:“别碰石碑!那是‘血祭门’,普通人的血会被它吸干!”
“师傅!”李屿风赶紧迎上去,接过玄机子时才发现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您受伤了?”
“小伤,”玄机子摆了摆手,疼得龇牙咧嘴,“被铁面那老东西的巨斧扫了一下,没断就好。”他看向石碑,眉头拧成疙瘩,“果然是血祭门,当年苏老先生提过,这门要用‘阴阳调和之血’才能打开,纯阳纯阴都不行。”
“阴阳调和?”墨尘往嘴里塞了块疗伤的丹药,含糊不清地说,“那不就是……一男一女的血混在一起?”他突然指向李屿风和苏晓晓,“这不正好有一对?”
苏晓晓的灵体瞬间红了脸,飘到石碑后面假装研究纹路。凌霜却皱起眉:“晓晓现在是灵体,哪来的血?”
“灵体也有魂血,”玄机子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把引魂铃浸在里面,摇三下就能逼出一滴魂血。只是这对灵体损耗极大,弄不好会……”
“我来!”苏晓晓的灵体突然从石碑后飘出来,手里攥着引魂铃,“只要能打开门,损耗点灵体怕什么?”她抢过玉瓶,将铃铛浸进去,铜铃接触到瓶中液体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红光。
李屿风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掌心的灼痛更厉害了。他走到石碑前,指尖划过那些血管状的纹路:“那我呢?直接把血滴上去?”
“等等,”玄机子按住他的手,从布包里掏出张黄符,“先用符纸引血,别让石碑直接吸你的阳气。这血祭门邪门得很,当年有个军阀想用百人性命强行打开,结果被门吸成了干尸,至今还挂在门楣上呢。”
李屿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门楣的骨骼藤蔓间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轮廓依稀像个人形,衣服碎片还在风里轻轻晃动。他打了个寒颤,接过黄符按在掌心的印记上,用力一挤,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来,落在符纸上“滋啦”一声,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的火苗。
“快!趁符纸没烧完!”玄机子喊道。
李屿风赶紧将符纸按在石碑的凹槽上,蓝火顺着纹路蔓延,将整个凹槽勾勒出一道诡异的光带。与此同时,苏晓晓的灵体摇响了引魂铃,“铛铛铛”三声脆响后,一滴金色的魂血从铃铛上滴落,正好落在光带的中央。
两滴血接触的瞬间,石碑突然剧烈震动,血管状的纹路里涌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凹槽缓缓流动,像一条条苏醒的小蛇。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开始缓缓向内开启,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一股比暗河阴冷百倍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成了!”墨尘刚要欢呼,就见石碑上的液体突然倒流,蓝火瞬间熄灭,石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
“怎么回事?”李屿风愣住,掌心的印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玄机子脸色凝重地盯着石碑:“血不够!这门比我想象的更贪婪,至少需要……”他突然顿住,看向苏晓晓的灵体,“至少需要三滴魂血,可晓晓她……”
众人都看向苏晓晓,她的灵体比刚才淡了许多,发梢已经开始化作星点消散,引魂铃的铜链也失去了光泽。她咬着唇刚要说话,就被李屿风打断:“不行!再逼魂血你会魂飞魄散的!”
“那怎么办?”墨尘急得抓头发,身后传来阴傀的嘶吼,冰墙的裂纹越来越大,显然撑不了多久了,“总不能让铁面那老东西追上来吧?”
李屿风看着石碑上重新黯淡的凹槽,又看了看苏晓晓半透明的灵体,突然做了个决定。他拔出桃木剑,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鲜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整个手背。
“你疯了!”凌霜赶紧去夺剑,“这么放血你会虚脱的!”
“纯阳之血不够,就用更多的纯阳之血凑!”李屿风甩开她的手,将流血的手腕按在石碑上,“玄机子师傅不是说过,至阳能克至阴吗?我就不信这破门能吸干我的血!”
鲜血顺着凹槽流淌,石碑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血管状的纹路里涌出更多的暗红色液体,像沸腾的岩浆般翻滚。石门再次缓缓开启,这次没有停顿,通道里的阴风越来越烈,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无数人的哭嚎声。
苏晓晓的灵体飘到他身边,引魂铃轻轻撞在他的手腕上,试图止住流血:“别傻了……你的血快流干了……”
“哭什么,”李屿风咧嘴一笑,脸色却白得像纸,“等出去了,你请我喝十瓶补血口服液就行。”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快……门快开了……”
玄机子赶紧扶住他,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撑住!这丹药能暂时吊住你的阳气!”
墨尘则举起炸药包,对着越来越近的阴傀群冷笑:“老铁皮,想捡便宜?先尝尝这个!”
凌霜的冰棱再次凝聚,在石门两侧布下结界:“快进!我和墨尘断后,等你们进去就炸掉通道!”
李屿风被玄机子半扶半拽地往石门里走,苏晓晓的灵体紧紧跟在旁边,引魂铃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哼唱。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墨尘点燃了炸药包的引线,凌霜的冰墙正在飞速加厚,而铁面的青铜面具已经出现在冰墙后面,巨斧高高举起,正准备劈下。
“走!”玄机子拽着他冲进通道,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阴傀的嘶吼和炸药的轰鸣一并隔绝在外。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时轮还在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李屿风靠在石壁上喘息,手腕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却留下个黑色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烙过一样。苏晓晓的灵体趴在他胸口,灵体比刚才又淡了些,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疼吗……”
“这点小伤算什么,”李屿风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穿过灵体,只摸到一片冰凉,“等找到母巢核心,我就……”
他的话突然卡住,因为时轮的金光照亮了通道前方的景象——那里立着块新的石碑,碑上刻着行字:血祭未竟,需以血亲之血补全。
“血亲之血?”玄机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难道……”
李屿风的心猛地沉下去,他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他的身世并不简单,父母可能与阴傀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这所谓的血亲,指的是……
通道深处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时轮的金光剧烈晃动。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的好侄子,终于等到你了……”
李屿风猛地抬头,只见铁面的青铜面具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面具的裂痕里渗出血珠,正滴落在通道的地面上,与那些暗红色的液体融为一体。而他身后的石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打开了一条缝,阴傀的嘶吼声隐约传来。
原来,刚才的爆炸根本没拦住他们。
铁面举起巨斧,斧刃在时轮的金光下泛着冷光:“父债子偿,当年你父亲欠阴傀门的,今天该由你来还了……”
李屿风握紧桃木剑,尽管头晕目眩,尽管手腕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着铁面,又看了看身边几乎透明的苏晓晓灵体,突然明白了石碑上“血亲之血”的含义——或许,这不仅仅是指血缘,更是指……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的羁绊。
“想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时轮的金光突然变得炽烈,映得通道里一片通明。李屿风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开始发烫,与石碑上的纹路遥相呼应,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而铁面的巨斧,已经带着风声,劈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