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驶出河口时,李屿风才发现墨尘所谓的“潜水装备”有多不靠谱。
两套老式潜水服的橡胶都发了硬,拉链卡在中间拉不动,墨尘正用牙咬着拉链头使劲拽,腮帮子鼓得像只青蛙。凌霜手里拿着个掉了漆的水下手电筒,开关按了半天没反应,最后干脆往掌心磕了两下,光柱才忽明忽暗地亮起来,照得她眉毛上沾的铁锈屑闪闪发亮。
“我说师叔,”李屿风拎起个漏了气的氧气罐,罐口“嘶嘶”往外冒气泡,活像只漏气的气球,“您这装备是从废品站淘来的吧?别等下水,光是穿这身行头就得先呛三口气。”
“懂什么?”墨尘终于拽开拉链,得意地拍了拍潜水服,“这是我年轻时候跟玄机子师傅下海捞沉船用的,当年可是顶配!”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直皱眉,“就是……有点过期。”
苏晓晓蹲在一旁,正用红线把玻璃珠串成手链,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墨尘师叔,过期的牛奶不能喝,过期的潜水服能穿吗?”
“这丫头懂什么。”墨尘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往潜水服接缝处倒了点粘稠的液体,漏气孔竟然真的不冒气了,“这是‘补漏符’化成的胶,别说潜水,就是去岩浆里捞石头都没问题。”
李屿风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烧焦的艾草味直冲脑门,忍不住后退半步:“师叔,您这符该不会是用锅底灰画的吧?”
“少废话。”墨尘把一套潜水服扔给他,“赶紧换上,根据日志记载,沉船在三公里外的黑沙礁,那里水流急,底下全是暗礁,去晚了怕被阴傀门抢了先。”
凌霜突然从包里掏出张海图,图上用红笔圈着个不规则的漩涡图案:“我奶奶的日记里画过这个,说黑沙礁底下有个‘回魂涡’,水流会顺着漩涡打转,进去容易出来难,必须跟着洋流的方向走。”她指尖在图上敲了敲,“而且涡底有瘴气,普通的潜水镜挡不住,得用这个。”
她拿出三个用墨玉做的镜片,边缘刻着细密的符文:“这是‘避瘴镜’,我冰家祖传的,能过滤阴气和瘴气。”
李屿风接过镜片往眼睛上一戴,顿时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了——原本灰蒙蒙的海面在镜片里泛着淡淡的蓝光,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隐约有团黑雾在盘旋,像条潜伏的巨蛇。
“那是什么?”他指着黑雾的方向。
“阴气聚集的地方。”凌霜的脸色凝重起来,“看来阴傀门已经有人过去了。”
墨尘突然从船舱里拖出个沉重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缠满红线的铁钩,有刻着符文的潜水刀,还有个巴掌大的铜罗盘,指针正疯狂地转圈。
“这罗盘是‘寻灵针’,能感应到秘宝的气息。”墨尘把罗盘递给李屿风,“不过到了水里会受洋流影响,得结合凌霜的冰脉感应才行。”
苏晓晓突然举起手里的玻璃珠手链:“我把珠子串成阵了,爷爷说苏家的灵体珠能聚灵,遇到危险会发光。”她把其中一串戴在李屿风手腕上,“屿风哥,这个给你,要是迷路了就跟着珠子的光走。”
李屿风看着手腕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想起师傅玄机子以前总说,法器不在贵重,在心诚。这串珠子虽然不值钱,却是苏晓晓一颗一颗攒的,里面藏着的心意比任何法宝都管用。
渔船很快到了黑沙礁。这里的海水是墨黑色的,岸边的沙子全是黑的,踩上去硌得脚生疼,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礁石上挂满了墨绿色的海草,草叶间缠着些破烂的渔网,网眼里偶尔能看到白骨,不知道是人骨还是鱼骨。
“就在这下面。”凌霜的避瘴镜闪了闪,“我的冰脉能感觉到底下有股寒气,和锚点的气息很像。”
墨尘往水里扔了个黄色的浮标,浮标刚碰到水面就开始打转,顺着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往下沉:“回魂涡开始转了,抓紧时间,再过一个时辰水流会更急。”
三人换上潜水服,凌霜的冰系法术在潜水服表面凝结了层薄冰,既能减少阻力,又能抵挡水下的阴邪。李屿风把铜钱剑别在腰上,墨尘则背着个装满符纸的防水袋,苏晓晓的灵体暂时附在李屿风手腕的玻璃珠里,这样既能跟着他们下水,又能节省灵力。
“记住,到了底下不管看到什么都别说话,用手势交流。”墨尘最后叮嘱道,“水里的东西最能听声辨位,尤其是那些水鬼,就等着活人开口换气的时候钻空子。”
三人依次跳入水中。刚进水的瞬间,李屿风就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潜水服的缝隙往里钻,比冬天的江水还冷。他赶紧用灵力护住心脉,手腕上的玻璃珠突然亮了一下,发出温暖的光,驱散了不少寒意。
“跟着我。”凌霜打了个手势,身体像条鱼一样往下潜。她的冰脉在水里能自由舒展,周围的海水都被她冻出细小的冰晶,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
越往下潜,光线越暗。避瘴镜里的蓝光越来越浓,周围的海水里漂浮着许多白色的絮状物,仔细一看,竟然是人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像水草一样缠过来。
李屿风用潜水刀割断缠在腿上的头发,突然发现头发的根部还连着小块头皮,吓得他赶紧往后退。这时,手腕上的玻璃珠又亮了,苏晓晓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屿风哥,别碰那些头发,是水鬼蜕下来的。”
他这才注意到,那些头发里藏着无数双细小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像趴在玻璃上的苍蝇。
墨尘突然指向左前方,寻灵针的指针正朝着那个方向倾斜。那里的海水颜色更深,隐约能看到个巨大的黑影,轮廓像是艘倒扣的船。
“是沉船!”李屿风在心里默念。
就在这时,周围的海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沉船的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在底下拉着他们往下拽。李屿风的潜水服被吸得紧紧贴在身上,差点喘不过气。
“是回魂涡!”凌霜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她双手结印,周围的海水瞬间结冰,形成一道冰墙挡住吸力,“快!顺着冰墙的方向走,不然会被卷进涡底!”
三人沿着冰墙往前游,沉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是艘很大的古船,船身已经腐朽,甲板上长满了海葵和珊瑚,像穿了件五彩的外衣。船帆早就烂成了布条,在水流里飘荡,像无数只伸来的手。
李屿风突然看到船舷上挂着个东西,像是个人形的影子被铁链绑在上面。他用潜水刀指了指那个方向,墨尘和凌霜立刻警惕起来。
靠近了才发现,那是具被水泡得发胀的尸体,穿着破烂的黑袍,胸口画着阴傀门的符号,显然是阴傀门的人。尸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已经被鱼啄空了,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们,脖子上缠着根黑色的锁链,链头钻进船板的缝隙里。
“是被自己人杀的。”凌霜的声音带着寒意,“锁链上有‘锁魂咒’,是怕他变成水鬼泄露行踪。”
墨尘突然用刀撬开尸体的嘴,从里面掏出个小小的铜管,打开一看,里面卷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秘宝在龙骨处,需以活人为祭,方能启棺。”
“阴傀门想用活人献祭。”李屿风心里一紧,“他们抓了村里的人?”
苏晓晓的声音突然带着惊慌:“屿风哥,你看船尾!”
李屿风转头望去,只见船尾的阴影里,隐约漂浮着几十个白色的影子,像是被水泡得发白的人,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里,脖子上都缠着和尸体一样的锁链。
“是村民!”凌霜的冰刃瞬间出鞘,“他们把村民的魂魄困在这里,准备用来献祭!”
那些白色的影子像是听到了她的话,突然齐刷刷地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朝着他们缓缓漂过来。锁链在水里拖出刺耳的“哗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墨尘突然从防水袋里掏出张“破魂符”,往水里一扔,符纸在水中竟然没有散开,反而燃起幽蓝的火焰,顺着锁链烧过去。那些影子被火焰碰到,发出无声的尖叫,纷纷往后退。
“快走!”墨尘打了个手势,“这些只是魂魄傀儡,真正的村民可能已经被带往龙骨处了。”
三人绕过船尾的影子,往船舱的方向游。沉船的入口被一块巨大的礁石堵住,礁石上刻着个诡异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凌霜的冰锥狠狠砸在礁石上,礁石纹丝不动,反而发出一阵低频的震动,震得人耳膜生疼。李屿风突然注意到,笑脸的眼睛是两个凹陷的孔洞,形状和他手腕上的玻璃珠很像。
“晓晓,试试你的珠子!”他在心里喊道。
苏晓晓的灵体立刻从珠子里溢出一丝,注入孔洞中。只见礁石上的笑脸突然扭曲起来,发出“咔嚓”的响声,缓缓向旁边移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船舱入口。
入口里飘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透过潜水服都能闻到。李屿风的寻灵针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指针直指船舱深处,发出微弱的金光。
“秘宝就在里面。”墨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率先游了进去。
船舱里比外面更黑,避瘴镜的蓝光也照不透深处的黑暗。李屿风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具小孩的骸骨,手里还攥着个小小的拨浪鼓,鼓面上刻着个“苏”字。
苏晓晓的灵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们苏家的孩子……”
李屿风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沉船和苏家、冰家一样,都和锚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被献祭的村民,恐怕不只是为了开启秘宝,更是为了唤醒沉在船底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寻灵针的金光突然指向他们头顶。李屿风抬头一看,只见船舱的横梁上,倒挂着无数具尸体,都穿着阴傀门的黑袍,胸口的符号正在发光,像是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而在尸体的正下方,是个巨大的青铜棺,棺盖上刻着和冥界门一样的纹路,周围摆满了白色的蜡烛,在水里竟然还燃着幽蓝的火苗。
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正站在棺前,背对着他们,手里举着把匕首,匕首上还在滴着血,滴在棺前的凹槽里,顺着纹路流成一个诡异的阵。
“是阴傀门主!”李屿风握紧了铜钱剑。他不是被阴阳漩涡吞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门主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具已经没了,半张脸布满了鳞片,眼睛是浑浊的绿色,像极了水里的鱼。
“欢迎来到我的船墓。”他的声音在水里传播开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咕噜”声,“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突然举起匕首,指向青铜棺:“这棺里不仅有修复锚点的秘宝,还有能打开冥界门的钥匙。只要用你们三个的血献祭,我就能同时掌控阴阳两界,到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凌霜的冰锥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黑色的血液在水里弥漫开来,像一朵盛开的毒花。
“你的对手是我。”凌霜的声音冰冷刺骨,冰脉在水里爆发,整个船舱瞬间结满了冰,将门主冻在原地。
墨尘趁机冲向青铜棺,寻灵针的金光在棺盖的中心处最亮:“秘宝在这里!”
李屿风刚要上前帮忙,突然感觉手腕上的玻璃珠烫得厉害,苏晓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屿风哥,小心后面!那些尸体活了!”
他猛地回头,只见横梁上的尸体纷纷睁开眼睛,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只蝙蝠一样朝着他们扑下来!
而被冻在冰里的阴傀门主,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李屿风突然意识到,他们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这沉船根本不是锚点,而是个用来献祭他们的祭坛!
青铜棺里到底藏着什么?阴傀门主为什么没死?那些活过来的尸体又是什么东西?无数个疑问在李屿风脑海里盘旋,而扑过来的尸体已经到了眼前,腥臭的气息灌满了他的口鼻。
他握紧铜钱剑,手腕上的玻璃珠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照亮了整个船舱。在光里,他仿佛看到苏晓晓的笑脸在对他说:“屿风哥,别怕。”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他还有师姐,有师叔,有晓晓,有师傅留下的铜钱剑。就算这沉船是龙潭虎穴,他们也要闯一闯。
李屿风深吸一口气,迎着扑来的尸体冲了上去,铜钱剑在水里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