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中心广场还有半条街的距离,浓重的血腥味就顺着风灌进了鼻腔。李屿风扶着墙干呕了两声,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普通的血腥,里面混着阴傀门特有的尸油味,还有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属于魂魄被撕碎的焦糊味。
“张叔他们……”凌霜的声音发颤,脚步不由得加快。她手腕上的疤痕红得像要滴血,守护者血脉传来的预警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转过街角,广场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原本用来摆放石雕的空地,此刻成了一片血色泥沼。十几具警员的尸体倒在泥沼边缘,身上的制服被撕成碎片,胸口都有一个碗大的血洞。那些之前帮忙的学生们缩在石雕残骸后,用课桌拼出简易的防御工事,为首的戴眼镜男生正举着沾着朱砂的消防斧,浑身抖得像筛糠,却死死盯着前方。
广场中央,阴傀门主悬浮在半空中,黑袍在黑气中猎猎作响。他脚下踩着一个扭曲的黑影,那黑影还在不断蠕动,仔细看去,竟是无数只人手纠缠而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广场四周的地面裂开数道深缝,里面伸出密密麻麻的惨白手臂,像是有无数冤魂要从地狱里爬出来。
“来得正好。”阴傀门主低头看向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刚好让你们亲眼看看,锚点崩塌的盛况。”
他抬手一挥,脚下的黑影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道黑色触手,朝着学生们的防御工事扑去。
“小心!”凌霜的冰墙瞬间拔地而起,将触手挡在外面。但这一次,触手撞在冰墙上没有碎裂,反而像活物般顺着冰面攀爬,很快就在冰墙上钻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这阴气……比古桥的尸气还邪门。”李屿风握紧铜钱剑,剑身上的金光忽明忽暗,“他在用人血祭阵。”
广场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黑气中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李屿风的心猛地一跳,这声音……和之前阴傀门主用来捆住他的锁魂链很像,却又更加厚重,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腐朽感。
“你以为解决了古桥的残次品,就能阻止我?”阴傀门主的声音里满是嘲讽,“那东西不过是我用来拖延时间的诱饵,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广场中心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黑不见底的深坑。坑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一只覆盖着青铜铠甲的巨手从坑里伸出,狠狠拍在地面上。
“这是……”李屿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巨手的主人缓缓从坑中升起,那是一具身高近两丈的尸体,身上穿着残破的古代将军铠甲,铠甲缝隙里塞满了枯黄的毛发,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刀疤,最诡异的是它的脸——半边脸已经腐烂露出白骨,另半边却完好无损,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跳动着暗红色的火焰。
“千年尸王……”凌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张叔说这东西早就被师傅彻底封印了,怎么会……”
“被封印的,不过是我用残魂炼的替身。”阴傀门主落在尸王肩头,轻抚着铠甲上的纹路,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这具才是真正的本体,当年被玄机子用七枚镇魂钉锁在地下,若不是你们破坏了古桥锚点,松动了地脉阴气,我还没那么容易叫醒它呢。”
尸王转动着黑洞般的眼睛,目光扫过李屿风和凌霜,最终停留在李屿风手中的铜钱剑上。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黑洞般的眼眶中,火焰跳动得越来越剧烈。
“它好像认识这把剑。”李屿风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能感觉到,尸王身上的气息虽然阴冷,却和古桥那只不同,这气息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威严,仿佛生前是真正的将军。
“何止认识。”阴傀门主轻笑一声,拍了拍尸王的铠甲,“它还认识你师傅呢。当年就是玄机子,亲手把它钉在了这里。”
尸王突然咆哮一声,巨手猛地拍向李屿风。李屿风早有准备,拉着凌霜侧身躲开,巨手拍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地面瞬间塌陷出一个数米深的大坑。
“小心它的铠甲!”凌霜的冰刃砍在尸王手臂的铠甲上,只留下一道白痕,“这是用阴铁混合朱砂炼的,普通法术伤不了它!”
李屿风点头,目光落在尸王没有铠甲保护的脚踝处。他脚下踏罡步,铜钱剑化作一道金光,直刺尸王的脚踝。
“铛!”
剑刃刺中目标,却像刺在了钢板上。李屿风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铜钱剑险些脱手,而尸王的脚踝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血印。
“没用的。”阴傀门主的声音带着戏谑,“这具尸王是用战国时期的将军尸炼制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当年玄机子也是用了损阳寿的禁术才勉强制服它。”
尸王显然被激怒了,另一只巨手横扫过来。李屿风和凌霜连忙躲闪,却还是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石雕上。李屿风咳出一口血,胸口的锁魂印突然发烫,那些原本沉寂的黑丝再次开始游走。
“屿风!”凌霜想去扶他,却被尸王的巨手逼退。
就在这时,尸王突然停下了动作,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阴傀门主,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怎么?睡糊涂了?”阴傀门主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铜铃铛,摇了摇,“忘了是谁把你叫醒的?”
铃铛声响起,尸王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但眼中的火焰却更加狂暴。它猛地抬起巨手,不是去攻击李屿风,而是抓向阴傀门主!
阴傀门主显然没料到会这样,仓促间祭出锁魂链挡在身前。巨手与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锁链上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阴傀门主被震得连连后退,险些从尸王肩头摔下去。
“你敢反水?!”阴傀门主又惊又怒,铃铛摇得更急了,“别忘了,是我解开了镇魂钉!”
尸王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用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喉咙里的低吼越来越响,像是在说什么。
“它在说话?”李屿风忍着剧痛,集中精神去听。他体质特殊,能隐约听懂一些邪祟的低语。
“……叛徒……孙……”
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入耳中,李屿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向阴傀门主,又看了看尸王,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
“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李屿风沉声问道。
阴傀门主脸色铁青,显然也没想到尸王会突然失控。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贴在尸王的铠甲上:“区区一具尸体,也敢违抗我的命令?”
符箓贴上铠甲,瞬间燃起黑色的火焰。尸王发出痛苦的咆哮,动作却真的迟缓下来,眼中的火焰也黯淡了几分。
“这是……控尸符?”凌霜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而且是最阴毒的子母符,你把母符……”
“藏在它的心脏里。”阴傀门主得意地笑了,“就算它当年是将军,现在也不过是我的傀儡。”
尸王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突然再次咆哮起来,这一次的咆哮声中,竟夹杂着清晰可辨的人话:
“玄……玄机子……徒……徒弟……叛……”
李屿风和凌霜同时愣住了。
尸王的声音虽然模糊,却足够听清——它在说,阴傀门主是玄机子的徒弟?
“你胡说八道什么!”阴傀门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喝道,同时加大了灵力输出,黑色火焰在尸王身上燃烧得更旺了。
尸王的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它还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后半句话:
“……偷……镇魂……炼……禁术……”
“不可能!”李屿风失声喊道。
师傅玄机子一生正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徒弟?而且还是阴傀门主这种心狠手辣的邪祟?
“它疯了!”阴傀门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被封印太久,神智早就不清了!”
他操控着尸王再次攻向李屿风,这一次,尸王的动作更加狂暴,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李屿风却没有躲闪,他死死盯着阴傀门主,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和我师傅是什么关系?”
阴傀门主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狞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玄机子确实是我师傅!当年若不是他偏心,把镇魂石传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不是我,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李屿风脑海中炸开。
他想起师傅书房里那个永远锁着的抽屉,想起墨尘师叔每次提到“大师兄”时躲闪的眼神,想起阴傀门主使用的锁魂链——那锁链上的符文,和师傅留下的一本古籍上的记载,有着惊人的相似。
“所以……”李屿风的声音发颤,“古桥的锚点,城隍庙的暗门,都是你破坏的?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我师傅?”
“报复?”阴傀门主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疯狂,“不!我是要完成他没完成的事!当年他不敢用镇魂石打开冥界之门,我敢!等我吸收了足够的阴气,就能成为新的冥界之主,到时候,玄机子算什么东西!”
尸王似乎被他的话刺激到了,再次挣扎起来,黑色火焰虽然还在燃烧,却已经无法完全控制它的动作。它猛地转身,巨手抓向阴傀门主,同时口中发出更加清晰的嘶吼:
“……师……弟……不……仁……”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了。
尸王不仅认识阴傀门主,还知道他是玄机子的徒弟,甚至……可能认识他的师兄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霜扶着李屿风,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她从小听师傅说玄机子的事迹,从未听说过他还有这样一个徒弟。
李屿风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阴傀门主是师傅的徒弟?那他岂不是自己的师兄?这个操控尸王、杀害无辜的恶魔,竟然是自己的同门?
“别听这怪物胡说!”阴傀门主显然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尸王的后心,“给我安分点!”
匕首刺入的瞬间,尸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动作也彻底停滞了。
“搞定。”阴傀门主拔出匕首,擦了擦上面的黑血,“一个没用的废物,留着也只是浪费阴气。”
他看向李屿风和凌霜,眼神里充满了杀意:“现在,该轮到你们了。放心,我会让你们死得痛快点,毕竟……我们也算师兄弟一场。”
李屿风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铜钱剑。剑身上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应他内心的混乱。他看着阴傀门主那张扭曲的脸,又想起师傅温和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师兄弟?”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你也配?”
他猛地将灵力注入铜钱剑,剑身上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这一次的金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甚至压过了广场上的黑气。
“看来你是想替你师傅清理门户了?”阴傀门主冷笑一声,祭出数十条锁魂链,“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师兄的,心狠手辣了!”
锁魂链像毒蛇般扑向李屿风,金光与黑气再次碰撞,广场上的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具被匕首刺中的尸王,黑洞般的眼眶中,悄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蓝光,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蓝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李屿风胸口的铜钱剑,却在那一刻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