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览室的日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李屿风扶着墨尘刚坐下，就见师叔突然剧烈咳嗽，捂住胸口的手沁出鲜血，染红了半张书页。他赶紧从背包里翻出伤药，却被墨尘按住手腕，对方的指尖冰凉，带着种不正常的颤抖。
“别费力气了……”墨尘喘着气，指缝里不断渗出黑血，“那老东西的‘窥魂镜’伤了我的魂魄，普通伤药没用。”他抬起头，碎了镜片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露出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把这个……带给师傅。”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龟甲，裂纹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李屿风认出这是师门的“测灵甲”，能感知方圆百里的阴气流动，上次玄机子师傅用它推演望溪村的方位时，龟甲裂了道缝，没想到墨尘一直带在身上。
“师叔你撑住！”李屿风把龟甲塞进怀里，突然想起苏晓晓的养魂玉，“晓晓，玉坠借我用用！”
苏晓晓立刻解下脖子上的红绳，养魂玉刚碰到墨尘的胸口，就发出刺目的白光，他咳出的血顿时淡了些，不再是纯黑的颜色。“有用！”她惊喜地拍手，白猫却突然炸毛，对着门口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凌霜瞬间握紧桃木剑，剑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有人来了。”
阅览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阴影里走进来个穿黑斗篷的人，斗篷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翻墙进来的。对方没摘兜帽，只露出只苍白的手，手里握着根银色的针管，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条凝固的蛇。
“墨尘先生，”斗篷人开口，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发闷又发黏，“长老让我来送你上路。”
墨尘突然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皱眉：“阴傀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貌了？杀人还提前打招呼。”
“毕竟是玄机子的师弟，总得给点体面。”斗篷人缓缓举起针管，“这‘化魂水’是用百具婴儿尸油熬的，一针下去，魂魄化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够体面吧？”
李屿风的手瞬间攥紧桃木匕首，指节泛白。他最恨用孩子做邪物的人，这些阴傀门的杂碎，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体面？我看你是想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斗篷人似乎没听见他的话，针管突然对准墨尘，手腕一扬，墨绿色的液体像道箭似的射过来。李屿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挡住墨尘——他记得自己后背有镇魂镜的余温，或许能挡住这邪水。
“噗嗤”一声，液体溅在他后心的鞭痕上，顿时像沸腾的油锅里泼了水，发出“滋滋”的响声。剧痛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感觉魂魄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栽倒在地。
“屿风！”凌霜的惊呼声刚响起，桃木剑已经带着红光刺向斗篷人。对方侧身躲开，黑斗篷扫过书架，一排书“哗啦”砸落，正好挡住凌霜的视线。等烟尘散去，斗篷人已经出现在墨尘面前，针管再次举起。
“滚开！”墨尘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桌上的铜镇纸砸过去。镇纸擦着斗篷人的耳朵飞过，打掉了他的兜帽——露出张被硫酸腐蚀过的脸，五官扭曲成一团，只有眼睛是完好的，却像毒蛇般盯着墨尘。
“是你！”墨尘的声音带着震惊，“陈默！你不是五年前就死在乱葬岗了吗？”
陈默？李屿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他在师门典籍里见过，是玄机子师傅早年的徒弟，后来偷学禁术被逐出师门，据说在乱葬岗被厉鬼分了尸，没想到竟然投靠了阴傀门！
“死？”陈默的脸扭曲地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被你们逐出师门那天，我就已经死了！是阴傀门的长老救了我，给了我这副身子，这份力量！”他突然抓住自己的脸，狠狠撕下块皮，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丝线，“你看！我现在不怕阳光，不怕符咒，比你们这些守着破规矩的废物强百倍！”
凌霜趁他说话的空档，剑指并拢，指尖渗出鲜血，在空气中画了个符：“破邪！”红光像道网罩向陈默，却被他身上的黑丝线缠住，瞬间溃散。
“没用的！”陈默狂笑，黑斗篷突然鼓起，里面钻出十几条黑色的线，像蛇一样缠向凌霜的脚踝，“这‘尸线’是用孕妇的脐带做的，专缠活人的阳气，越挣扎缠得越紧！”
凌霜果然被缠住，桃木剑的红光顿时弱了下去。她想斩断尸线，却发现这东西像橡皮筋似的，砍断一根，立刻分出两根，转眼就缠了她满腿，黑丝线还在往皮肉里钻，留下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师姐！”李屿风忍着剧痛爬起来，桃木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火符”。符纸燃起的幽蓝火苗顺着尸线蔓延，陈默顿时发出惨叫，黑丝线像被点燃的棉线，迅速烧成灰烬。
凌霜趁机后退，腿上已经布满了血点，疼得额头冒汗。她看着陈默，眼神复杂：“你偷学禁术害死三个村民，逐出师门是你罪有应得，怎么能怪师傅？”
“罪有应得？”陈默的眼睛红了，“那三个村民是想抢我的‘聚魂幡’！凭什么他们活着享受供奉，我就得被厉鬼啃食？”他突然转向墨尘，眼神怨毒，“尤其是你！墨尘！当年若不是你告发我偷学禁术，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墨尘咳了口血，声音平静：“做错事就要认，你学禁术时就该想到后果。”
“后果？我的后果就是让你尝尝生不如死！”陈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铃铛，摇了摇。阅览室的窗户突然“哐当”全被震碎，阴风卷着黑沙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不好！他在召阴兵！”墨尘脸色大变，“这铃铛是用九十九个上吊死者的喉骨做的‘锁喉铃’，铃声一响，方圆三里的阴兵都会被引来！”
果然，窗外的操场上开始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却看不到人影，只有地面上投下无数晃动的黑影，像潮水般往教学楼涌来。王浩举着扩音喇叭的声音突然中断，紧接着传来声惨叫，带着恐惧和绝望。
“王浩！”李屿风心里一沉，知道外面的学生恐怕遭殃了。他回头看向墨尘，对方已经快撑不住了，养魂玉的白光越来越暗，“师叔，你带师姐从密道走！我断后！”
“不行！”墨尘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陈默的目标是我，你们走了，他不会追的。”他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塞进李屿风手里，“这是‘替身符’，捏碎了能变个假身吸引注意，快带着大家走！”
陈默的笑声在阴风里回荡，像无数只蝙蝠在叫：“谁也走不了！今天就是你们师门的忌日！”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测灵甲碎片，往嘴里塞去，“有了这东西，玄机子那老东西的位置，我也能找到了！”
“你敢！”李屿风扑过去想抢，却被陈默一脚踹在胸口。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倒飞出去，撞在书架上，一口血喷在书页上，染红了“阴阳”两个字。
“屿风！”苏晓晓的哭声刚响起，就被白猫按住。小猫对着陈默龇牙，周身银光大盛，竟硬生生逼退了靠近的阴兵黑影。
陈默显然没把只猫放在眼里，他嚼碎测灵甲碎片，脸上露出诡异的红光，眼睛里竟浮现出玄机子师傅在望溪村的画面——老人正坐在油灯下画符，身边围着几个孩子的魂魄，脸色疲惫却依旧温和。
“找到了……”陈默舔了舔嘴角的血，笑得狰狞，“玄机子，你的死期也近了！”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瞬间，墨尘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八卦镜，对准陈默的眼睛：“师傅赐的‘破妄镜’，专照邪祟本相，你也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镜子射出道金光，正照在陈默完好的眼睛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手指缝里流出黑血。那些阴兵黑影顿时像失去了指挥，在窗外乱成一团。
“走！”墨尘推了李屿风一把，自己却晃了晃，倒在地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养魂玉的白光彻底熄灭了。
李屿风咬着牙，背起墨尘，冲凌霜和苏晓晓喊：“走密道！”
凌霜立刻扶起苏晓晓，白猫跳上她的肩膀，对着还在打滚的陈默发出威胁的低吼。四人刚跑到书架后面，就听到陈默的惨叫声突然拔高，紧接着是物体炸开的闷响——那疯子竟然引爆了自己的邪术，想同归于尽！
“快！”李屿风用身体护住墨尘，冲进密道入口。身后的阅览室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掀得他们往前踉跄，无数碎石砸在密道的石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苏晓晓掏出的应急灯亮着微弱的光。李屿风背着墨尘，感觉师叔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弱。他的心像被揪紧了，这个总是温文尔雅，戴着金丝眼镜，却总在关键时刻护着他们的师叔，不能就这么没了。
“师叔，撑住啊！”他的声音哽咽，“师傅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你还没教我那套‘观气术’呢！”
墨尘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却只咳出了口血，溅在李屿风的校服背上，像朵妖艳的花。“傻小子……观气术……看的不是气……是心……”
“我知道，我知道！”李屿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墨尘的手背上，“心正，则气正，心歪，则气邪，你教过我的！”
密道尽头传来光亮，是后山的出口。凌霜推开石门，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草木的味道，和阅览室的血腥气完全不同。李屿风刚想松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陈默的声音，像来自地狱：“跑啊……接着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回头一看，陈默的身影竟然出现在密道里，半边脸被炸烂了，露出森白的骨头，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黑洞，却精准地“盯”着他们。他的手里还握着半块测灵甲碎片，上面沾着他的黑血。
“他怎么跟过来了？”苏晓晓吓得躲到凌霜身后。
“他把自己的魂魄炼进了邪术里，变成了‘行尸魂’，只要邪物不灭，他就死不了！”墨尘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毁掉那块测灵甲碎片，他就感应不到我们了！”
李屿风立刻掏出桃木匕首，转身冲向陈默。对方显然没料到他敢反扑，愣了一下的功夫，匕首已经刺向他手里的碎片。“铛”的一声脆响，碎片被刺中，顿时冒出黑烟，陈默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闪烁。
“我记住你们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密道里，“满月夜……我会带着阴傀门的千军万马……踏平你们师门！”
声音彻底消失后，李屿风才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后山的风吹过，带着远处村庄的狗叫声，平和得像场梦。可背上的血迹，后背的剧痛，还有墨尘越来越弱的呼吸，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先找个地方安顿师叔。”凌霜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我知道附近有个废弃的猎户小屋，很隐蔽。”
李屿风点点头，挣扎着背起墨尘。苏晓晓走过来，用小手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轻声说：“屿风哥，你后背上的伤……好像更严重了。”
他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带着点逞强的意思：“没事，皮糙肉厚，比不了某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流点血就哭鼻子。”
“我才没哭！”苏晓晓立刻瞪他，眼眶却红了，“等你伤好了，记得欠我的五盒冰淇淋，还有……还有给赵磊的那一份。”
提到赵磊，李屿风的笑淡了下去。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心里的某个角落。他知道，这场仗，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剩下的路，哪怕是爬，也得爬下去。
而那个藏在暗处的阴傀门，还有那个不死不休的陈默，都在等着满月夜的到来。到时候，恐怕就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