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再次陷入昏迷时,祠堂的油灯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昏黄的光猛地暗下去,连带着空气都凉了三分。苏晓晓攥着他的铜钱,指尖被金纹硌得生疼,却不敢松手——玄机子刚摸过李屿风的脉,那老头背过身时,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只丢下句“守着他,别让油灯灭了”,就和墨尘、凌霜去了后院,说是要重新布防。
“李屿风哥,你别睡啊。”苏晓晓把耳朵贴在他胸口,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像只快没电的钟表,“你不是说要教我打铜钱吗?你醒过来,我把爷爷的笔记借你看,里面有好多画符的偏方呢。”
没人应答。李屿风的脸白得像宣纸,嘴唇泛着青,呼吸越来越浅,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苏晓晓急得眼泪直掉,滴在他手背上,竟顺着指缝滑进了掌心——那里还攥着半枚被尸王黑血腐蚀过的铜钱,边缘坑坑洼洼的,此刻被眼泪一浸,突然闪过丝极淡的红光。
“嗯?”苏晓晓愣了下,刚想细看,祠堂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寒气灌进来,油灯的火苗瞬间弯成了弓,差点被吹灭。她赶紧起身关门,眼角余光瞥见供桌底下有团黑影在动,像只缩成球的猫,却比猫多了条拖着的尾巴,在青砖地上扫出“沙沙”的响。
“谁?”苏晓晓抓起旁边的桃木枝,声音发颤。她知道这祠堂不干净,玄机子说过,以前镇压过一只百年的黄鼠狼精,后来用符咒封在了供桌底下,难不成是符咒失效了?
黑影没应声,却慢慢舒展开,露出双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屿风。苏晓晓突然想起日记本上的话:【祠堂阴气重,生魂弱时易招邪祟】。她赶紧把油灯往李屿风身边挪了挪,又掏出张凌霜给的“镇宅符”,哆嗦着往他胸口贴:“别过来!他是玄机子师叔的徒弟,你敢动他,我……我让他用铜钱收了你!”
黑影似乎被“铜钱”两个字刺激到了,猛地往前窜了半尺,露出尖细的嘴,里面全是锯齿状的牙。苏晓晓吓得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供桌上,供桌的香炉“哐当”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里面的香灰撒了李屿风一脸。
就在这时,李屿风的手指突然动了下,眉头紧紧皱起,像是在梦里被什么东西缠着。苏晓晓低头一看,他胸口的“镇宅符”竟自己燃了起来,不是金色的火焰,而是诡异的绿色,烧得飞快,转眼就成了灰。
“不好!”苏晓晓想起玄机子说的“符纸自燃,是生魂被缠”,她咬了咬牙,突然想起爷爷教过的法子——苏家灵体特殊,能以气渡魂,只是耗损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可现在哪还有万不得已的余地?她看着李屿风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又看了眼步步逼近的黑影,突然把心一横,蹲下身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轻轻往他嘴里送。
这口气刚渡过去,苏晓晓就觉得丹田一阵发空,像被人挖走了块肉。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却强撑着又渡了第二口。这次她清楚地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气顺着李屿风的喉咙往下走,像条小鱼钻进了水里,他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溢出点白沫,带着股淡淡的腥气。
供桌下的黑影发出“嘶嘶”的怪响,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害怕。苏晓晓抬头时,正好看见它身上的毛在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那双绿眼睛里竟露出了惧意,慢慢缩回了供桌底下,再也没动静。
“原来……灵体的气能驱邪……”苏晓晓喃喃自语,刚想再渡口气,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按在了地上。她趴在李屿风身边,能听到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胸口的起伏也明显了,只是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日记本从怀里滑出来,翻开的页面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字:【灵体渡气,生魂归位,然损耗过巨,需静养三日】。
“原来要睡三天啊……”苏晓晓笑了笑,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晓晓被一阵咳嗽声吵醒。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李屿风的脸,他正皱着眉咳嗽,嘴里的香灰被咳得满天飞,看见她醒了,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你咋趴我身上?想趁我昏迷占便宜啊?”
“你醒了!”苏晓晓惊喜地坐起来,刚想说话,就被一阵虚弱感按回地上,“哎呀……”
“咋了?”李屿风想坐起来,却疼得“嘶”了一声,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你脸色咋这么白?跟我刚昏迷时似的。”
“还不是为了救你。”凌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个木盆走进来,里面是拧干的毛巾,“晓晓用苏家灵体给你渡气,差点把自己耗成空壳子。”她把毛巾往李屿风脸上一捂,“赶紧擦擦,一脸香灰,跟刚从灶膛里爬出来似的。”
“用灵体渡气?”李屿风愣住了,他看着苏晓晓苍白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嘴,突然想起昏迷前那股带着点甜味的气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你傻啊?不知道那玩意儿伤身?”
“总不能看着你死吧。”苏晓晓低下头,抠着手指,“再说了,你是玄机子师叔的徒弟,是咱们队里的主力,你死了……谁带我们打阴傀门啊。”
“就知道说这个。”李屿风的声音软了下来,他从兜里摸出颗用红绳串着的珠子,是上次在古玩市场淘的,摊主说是“养魂珠”,他一直没当回事,“给你,这个戴着,凌霜说能补补灵体。”
“这太贵重了……”苏晓晓想推回去。
“拿着!”李屿风把珠子塞进她手里,又故意板起脸,“就当是你趁我昏迷占我便宜的赔偿了。”
“谁占你便宜了!”苏晓晓的脸瞬间红了,捏着珠子的手却紧了紧。
凌霜在旁边看得直乐,刚想说话,玄机子和墨尘从外面走进来,老头手里拿着张黄符,见李屿风醒了,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小子,感觉咋样?能坐起来不?”
“能!”李屿风逞强想撑起身,后背的伤却扯得他龇牙咧嘴,“就是有点疼……”
“疼就对了,没疼死你算好的。”玄机子蹲下身,把黄符往他后背一贴,符纸立刻冒出白烟,疼得李屿风差点蹦起来,“这是‘活血符’,让你小子长长记性,以后别再硬扛。”
“知道了师傅。”李屿风讨饶,“对了,那尸王没再来吧?”
“来了才好,正好让你再试试‘血光破邪’。”墨尘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个肉包子,“刚从镇上买的,赶紧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
李屿风确实饿坏了,抓过包子就往嘴里塞,刚吃两口,突然想起供桌底下的黑影,含糊不清地说:“刚才……有个长尾巴的东西想害我,被晓晓吓跑了。”
玄机子脸色微变,走到供桌前敲了敲桌面,里面传来“呜呜”的哀鸣。他从怀里掏出张新的符咒,“啪”地贴在桌腿上,冷哼一声:“这黄鼠狼精还敢作乱,等我有空了就收了它。”
“师傅,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有啥不一样的?”李屿风突然想起那三枚铜钱,“我好像梦见爷爷了,他站在一片金光里,跟我说了句‘铜钱认主,血脉相通’。”
玄机子和墨尘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惊讶。老头沉默了会儿,突然说:“你爷爷当年也做过一样的梦,醒了之后,铜钱就多了项本事。”
“啥本事?”李屿风追问。
“等你伤好了再说。”玄机子卖了个关子,起身往外走,“墨尘,跟我去看看后山的阵法,我总觉得阴傀门没那么容易罢休。”
墨尘点点头,临走前拍了拍李屿风的肩膀:“好好养伤,后面有场硬仗要打。”
祠堂里又安静下来,油灯的火苗稳稳地跳着,映得李屿风胸口的铜钱金纹闪闪发亮。苏晓晓靠在墙边,把玩着手里的“养魂珠”,珠子被体温焐得暖暖的,刚才的虚弱感淡了不少。
“谢谢你啊。”李屿风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谢啥,咱们是队友嘛。”苏晓晓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昏迷的时候,铜钱好像发光了,就在你手心里,红通通的,跟血似的。”
李屿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三枚铜钱安静地躺着,金纹柔和,看不出半点异常。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线,把他和铜钱,和那个只在梦里见过的爷爷,紧紧连在了一起。
他摸了摸后背的伤,虽然还疼,却比刚才清醒了不少。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李屿风知道,这次醒来,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着师傅喊口号的半吊子,而是真的要扛起点什么了。
就像爷爷当年那样,就像玄机子现在这样。
他看着苏晓晓打哈欠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祠堂也没那么阴森了。至少,身边有群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再难的坎,好像也能迈过去。
只是他没看到,供桌底下的黑影再次动了动,那双绿幽幽的眼睛,这次看向的不是他,而是苏晓晓手里的“养魂珠”,闪着贪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