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铜镜的瞬间,檀香混着旧书的霉味扑面而来。李屿风发现自己站在玄机子的书房里,窗台上的文竹还保持着被风吹歪的姿态,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层油皮,像是他们从未离开过。
“这……不是幻觉?”苏晓晓戳了戳书架上的《周易》,书页簌簌落下几张书签,全是她画的小狗涂鸦,“旺财你看,这是我上周夹进去的!”小狗对着书签嗅了嗅,突然对着墙角的香炉狂吠起来。
那尊青铜香炉摆在书架最底层,炉身刻着缠枝莲纹,正是李屿风小时候总偷着把玩的那只。此刻炉盖正“咔哒咔哒”轻响,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炉口飘出的青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人影——与城隍庙供桌上的牌位虚影一般无二。
凌霜的冰魄剑突然嗡鸣,剑身在香炉反射的光线下,映出玄机子书房的暗门。门缝里渗出的不是阴气,而是淡淡的金光,与李屿风手背上的梅花印产生共鸣,烫得他指尖发麻。
“这门……平时根本没有。”玄机子扶着书架站稳,胸口的锁魂疤在金光里彻底隐去,“我住了三十年,从没见过书架后面有暗门。”他伸手去推书架,指尖刚触到木板,香炉突然“砰”地炸开,炉灰溅得满墙都是,在白墙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九”字。
李屿风的视线被炉灰吸引,那些灰粒落地时竟自动排列成图案——是城隍庙的布局,香炉的位置正好对着记忆里的祭坛。他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手背上的梅花印像是烧红的烙铁,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
褪色的红布,冰凉的石阶,九个穿着同样粗布褂子的孩子手拉手转圈,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童谣。祭坛中央的香炉飘着和此刻一模一样的青烟,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拿着针,在每个孩子手背上刺下梅花印。轮到第九个孩子时,他突然咬了面具人一口,趁乱撞翻香炉,灰烬里滚出颗水果糖,糖纸是草莓味的……
“屿风哥,你流鼻血了!”苏晓晓的叫声把他拽回现实,手背上的梅花印已经烫得发紫,鼻血滴在散落的炉灰上,竟让那些灰粒重新聚成个小小的祭坛模型,模型里的九个小人正围着香炉哭泣。
“你想起什么了?”凌霜递来手帕,冰魄剑的寒气让他额头的冷汗瞬间结冰,“刚才你的眼神……像变了个人。”
李屿风抹掉鼻血,指尖的触感突然和记忆重叠——那是小时候攥着草莓糖的温度。他蹲下身扒开炉灰,在香炉底座摸到道刻痕,形状与记忆里祭坛上的凹槽完全吻合:“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这里是茶馆书房,你当然来过。”苏晓晓把旺财抱得更紧,小狗对着暗门的方向呜咽,“难道你想起偷师傅茶饼的事了?那次你被师傅追着打了三条街……”
“不是这里。”李屿风的声音发颤,指尖顺着刻痕摩挲,“是城隍庙的祭坛。我记得这香炉底座的刻痕,记得面具人的手很冷,还记得……有个男孩把草莓糖塞给我,说含着糖就不疼了。”
玄机子突然剧烈咳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半块发霉的草莓糖,糖纸已经脆得一碰就碎:“这是……当年从祭坛上捡的。”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原来……”
“原来我就是第九个孩子?”李屿风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辰八字与九锚阵吻合,为什么梅花印会在他手背上生根——他不是被偶然选中的守门人,而是从童年起就被命运系在阴傀门的棋局里。
香炉里的青烟突然暴涨,在墙上投下清晰的影子:戴青铜面具的人举着针,刺向九个孩子的手背,其中最小的那个孩子拼命挣扎,手背上的梅花印渗出血珠,滴在香炉里,竟让炉身的缠枝莲纹活了过来,顺着炉壁往上攀爬。
“那是‘血养莲’!”墨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黑袍上沾着金粉,显然刚从城隍庙赶来,“阴傀门的禁术,用活人血喂养莲纹,花开时就能打开阴阳通道!”他突然指向香炉底座,“刻痕里藏着生辰八字,是启动禁术的钥匙!”
李屿风的指尖刚触到刻痕,整个书房突然天旋地转。书架上的书纷纷坠落,在地上铺成条通往暗门的路,每本书的封面上都印着个日期,从他出生那天一直排到今天。最末本《玄门杂记》的封面上,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香炉,旁边写着行字:“九子血,莲花开,故人归。”
“快躲开!”凌霜拽着他往后退,暗门“吱呀”一声洞开,里面的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在地上冲出条沟壑,沟底铺满了孩童的乳牙,每个牙上都刻着个“九”字。旺财对着牙堆狂吠,叼起其中一颗跑回来,牙尖上还沾着点红糖——正是苏晓晓常吃的那种。
“这些牙……”苏晓晓的声音发颤,“和师傅药箱里的乳牙标本一模一样!”
玄机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颗泛黄的乳牙,与暗门里的牙放在一起,竟严丝合缝拼成个完整的梅花形状:“当年从城隍庙逃出来时,我拼死带了这些牙……总觉得能凭这个找到剩下的孩子。”他的声音哽咽,“原来你一直就在我身边。”
香炉里的青烟突然凝成个男孩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里攥着颗草莓糖,对着李屿风露出缺了颗牙的笑容——正是老九照片里的模样。他把糖往李屿风手里一塞,转身跳进暗门的金光里,消失前对着玄机子挥了挥手,口型像是在说“师兄”。
“老九……”玄机子的眼眶泛红,伸手去抓却只捞到把青烟,“五十年了,你还是没变。”
李屿风剥开那颗草莓糖,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完整:被关在城隍庙地牢的夜晚,老九偷偷塞给他糖;逃跑时被傀线缠住,是玄机子用身体挡住追兵;还有王大爷照片上的少年,其实是老九借着阳光对他眨眼睛……
“原来我不是忘了。”李屿风的眼泪混着糖渣往下掉,“是被梅花印封印了记忆。”手背上的印记突然发烫,暗门里的金光猛地收缩,露出里面的石阶,阶上刻着的不是符文,而是九个孩子的名字,最后一个位置空着,只画了个梅花。
墨尘突然从黑袍里掏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香炉:“血养莲要开了!香炉里的阴气和金光相冲,再不走整间书房都会被拖进阴阳缝!”他往香炉里撒了把金粉,莲纹突然疯狂生长,竟顺着桌腿爬上李屿风的手背,与梅花印缠在一起。
“它想借你的血开花!”凌霜的冰魄剑劈向莲纹,剑气却被金光弹开,“这莲纹和你血脉相连,砍不断!”
苏晓晓突然把旺财往香炉里一塞,小狗对着莲纹撒了泡尿,莲纹竟像被强酸泼过般缩回炉里:“师傅说过,童子尿能破邪术!旺财虽然是狗,但它还没断奶呢!”
李屿风趁机拽着玄机子往暗门跑,石阶上的名字在接触到他的血时,突然亮起红光,空着的梅花位置自动浮现出他的名字。暗门深处传来钟鸣般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与城隍庙的晨钟遥相呼应。
“这是……九锚阵的核心!”玄机子扶着石阶喘息,“阴傀门找的不是守门人,是能让九锚阵逆转的人!”他指着石阶尽头的阴影,“那里有个‘返魂灯’,点亮它就能让被阴傀门害死的魂灵托梦,说出真相!”
李屿风的手背上,梅花印与莲纹彻底融合,开出朵血色的花。他突然想起老九化作青烟前的口型,想起玄机子珍藏的乳牙,想起王大爷攥着的辣条——原来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真相:第九个孩子从未离开,只是被岁月藏进了记忆深处。
石阶尽头的阴影里,果然摆着盏青铜灯,灯芯里裹着根灰白色的头发,与老九留在保温桶上的发丝一模一样。李屿风刚要去碰,灯突然自己亮起,火苗里映出个穿道袍的人影,正对着他微笑,袍角绣着的莲花与香炉上的莲纹如出一辙。
“祖师爷……”玄机子的声音带着敬畏,“传说他晚年入了阴傀门,难道是真的?”
火苗突然暴涨,映出人影手里的书,书页上写着“阴傀门秘录”,最显眼的章节标题是“九子镇魂术”。李屿风凑近去看,突然发现书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草莓糖,旁边批注着:“第九子,喜甜,性烈,可破局。”
“这是……给我的?”李屿风的心跳漏了半拍,手背上的血色莲花突然花瓣纷飞,化作无数光点,钻进返魂灯的火苗里。灯影里的人影缓缓转身,露出的脸竟与玄机子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了颗朱砂痣。
“等你很久了,小九。”人影的声音温和如春风,“五十年的局,该收网了。”
话音未落,整座石阶突然剧烈震动。墨尘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阴傀门主来了!他带着线傀围了茶馆,说要亲自请你去‘赴宴’!”
李屿风握紧返魂灯,火苗里的人影对他眨了眨眼,袍角的莲花突然脱落,化作枚铜钱,落在他掌心——与那十枚铜钱正好凑成十一枚,红绳自动将它们串起,在半空组成个完整的阵法。
“看来要提前开席了。”李屿风把铜钱缠在手腕上,血色莲花的印记在他手背上闪了闪,“正好问问阴傀门主,当年是谁把我抱出城隍庙的。”
凌霜的冰魄剑在火光里泛着冷光,苏晓晓往兜里塞了把糯米,顺便把最后半块红糖馒头喂给旺财:“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待会儿见了门主,我就说他的线傀没旺财乖。”
玄机子看着返魂灯里的人影,突然挺直了腰杆,像是变回了五十年前那个敢撞翻祭坛的少年:“走,让他们看看,第九子不是好惹的,他师傅更不是。”
石阶尽头的阴影里,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与城隍庙地牢的声响重叠。李屿风知道,真正的对峙即将开始——那些被遗忘的童年碎片,那些藏在香炉里的秘密,还有祖师爷留下的棋局,都将在这场宴会上揭晓答案。
返魂灯的火苗突然偏向暗门深处,那里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无数条傀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