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去协调。”付郁最终无奈地妥协了,“就一天,不能再多了。”
晚上八点多,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孟砚辞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
沈珠玥刚去医生办公室详细了解了ptSd的情况和日常注意事项,一回到病房,就看到他醒来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样子。
“砚辞!你醒了!”她连忙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急切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还是叫医生来看看?”
孟砚辞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她写满担忧的脸上,意识似乎才彻底回笼。
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羞愧、脆弱、不堪……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那副狼狈疯狂、甚至试图自残的模样,全都暴露在了她面前。
他抿紧苍白的嘴唇,别开视线,不发一言。
“我去叫医生!”沈珠玥见他这样,心里更慌,起身就要去找医生。
手腕却被一股不大的力道拉住。“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用叫医生。”
沈珠玥重新坐下,看着他苍白脆弱的脸庞,心疼得眼眶瞬间就红了,一股后怕和生气涌上心头:“你怎么能做那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话没说完,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滴仿佛烫伤了他的皮肤。孟砚辞的心猛地一缩,看到她哭,心脏像被紧紧攥住一样疼。
“别哭……”他慌乱地坐起来,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沈珠玥更生气了:“谁让你认错了?!你没错!错的是她们!” 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孟砚辞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关于他的家庭,他的过去,那些沉重的枷锁和罪孽感,他不知该如何向她启齿,更怕会吓跑她。
最终,所有的防御土崩瓦解,他卸下了所有坚强,露出最深的沮丧和脆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样不堪的我。”
“我是一个罪人……背负着亲生妹妹的生命,承受着母亲无尽的怨恨……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恨不得我死的裴嫣……”
“她们都说……我不配活着,我该去死,去赔罪……”
“裴嫣说……我家有精神病的遗传,总有一天会彻底疯掉……而我,或许真的会变得和我母亲一样……”
他每说一句,沈珠玥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疼得无法呼吸,眼泪流得更凶。
“这样的我……还配活着吗?”
“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充满了自我厌弃和不确定。
沈珠玥气得狠狠捶了他肩膀几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配不配活着,难道需要她们来批准吗?!”
她用力推开他一点,红着眼眶,逼他正视自己,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你给我听好了!孟砚辞,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你妹妹孟瑶的死是意外,那个醉酒司机的错!不是你!
如果当时你和孟瑶一起站在那里,那辆该死的车撞过来,我现在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正是因为你宠爱妹妹,去给她买糖,才侥幸躲过一劫!你母亲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指责你!她应该去恨那个肇事司机,而不是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你身上!”
她完全无法理解宋雯的逻辑。
“裴嫣更没资格恨你!如果她对孟家的养育方式不满,她可以尽早提出来,甚至可以离开!
她享受着孟家提供的锦衣玉食和优越生活,反过来却用最恶毒的方式指责孟家,她凭什么?!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对她多有纵容和照顾,否则她怎么可能有机会一次次伤害你?
直到现在,你都没说她一句重话。作为哥哥,你已经足够称职,仁至义尽!”
她讨厌裴嫣既要又要还要的无赖行径,自己安于现状不寻求改变,反而怨恨尽心照顾她的养女和哥哥,还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来。
“而且我相信,你妹妹孟瑶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幸福地活着!
而不是永远困在痛苦的负罪感里自我折磨!二十年了,孟砚辞,够了!真的够了!放过你自己吧!”
以上这些话,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孟砚辞听着她泣不成声却掷地有声的每一句话,眼眶彻底红了。
看着她为自己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一颗冰冷绝望的心,竟然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和……开心?
他拿起纸巾,有些笨拙地替她擦眼泪,声音依旧沙哑,却柔软了许多:“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错”,沈珠玥刚平复一点的怒火又窜了上来:“谁让你认错了?!我说了不是你错!你不准认错!”
孟砚辞看着她为自己据理力争、气鼓鼓的样子,眉宇间的阴郁竟然舒展了些许,他像是哭又像是笑地点头附和:“嗯,玥玥说得对,是她们的错。”
沈珠玥咬着唇,重重地点头:“还有那个什么遗传精神病,更是无稽之谈!
你外婆是因为严重的产后抑郁没能得到及时救治,你妈妈也是因为承受不了丧女之痛才抑郁加重!
这根本不是什么遗传性精神病!
再说,你好好的一个人,整天自己吓自己,紧张兮兮,没病也要被你想出病来了!”
“是,我改正。”他从善如流地应着,目光紧紧锁着她。
沈珠玥觉得还不够,再次捧住他的脸,故意恶狠狠地说: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做这种自残的傻事,或者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否定自己的事情,我就……我就跟你分手!
头也不回地走掉!然后找个别的男人嫁了!唔——”
她最后一句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砚辞猛地吻住了双唇,将所有未尽的“气话”都堵了回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语气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狠劲:
“不准说这些气我的话!找别的男人?你想都别想!下辈子都不行!
不对,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可以!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