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内,杀气与戾气几乎凝成实质。宇文玥周身黑气翻涌,硬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金光。那些由墨云舟引动的“八龙镇厄局”残余力量,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撞击在他护体黑气上,都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起缕缕青烟,让他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然而,他愈合的速度依旧惊人,伤口处肉芽蠕动,黑气源源不断地补充,竟隐隐有抗衡之势。
“萧景琰!凭这些破烂阵法就想困住本王?痴心妄想!”宇文玥狂吼一声,一拳轰出,黑气凝聚成一条狰狞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萧景琰面门。那黑气巨蟒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萧景琰虽左臂受伤,行动却不见迟缓。他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不退反进,手中天子剑白光大盛,一剑斩出!剑光如匹练般璀璨,带着堂皇正大的帝王之气,与那黑气巨蟒悍然相撞!
“轰!”
气浪翻滚,离得稍近的几名金甲侍卫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萧景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而下,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暗沉的印记。而那黑气巨蟒也被这一剑斩得溃散大半,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陛下!”岩生目眦欲裂,手中短刀如毒蛇出洞,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宇文玥肋下。他深知寻常攻击对宇文玥无效,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气力,更是瞄准了之前战斗中观察到的一处愈合稍慢的旧伤。
“蝼蚁也敢撼树?”宇文玥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掌拍出,后发先至,掌风凌厉如刀!岩生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胸口气血翻涌,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之上,喷出一口鲜血,短时间内竟无法起身。
“岩生!”楚晚宁心中一紧,但她此刻绝大部分心神都用在维持锁龙井的封印上,根本无法分心他顾。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宇文玥的狂暴和地面上空弥漫的杀戮死气,井下的冲击一波强过一波,传国玉玺在她手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可能被掀飞。她咬紧牙关,将楚家内力运转到极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晚宁,撑住!”楚晚萤守在妹妹身边,手持长剑,警惕地注视着战局。她知道自己冲上去也帮不了大忙,保护妹妹和这口井才是重中之重。
墨云舟面色凝重,手中折扇连连挥动,地宫穹顶的“星辰”随之明灭不定,一道道更加凝练的金光不断射向宇文玥,试图束缚他的行动,削弱他的力量。他口中快速念诵着古老晦涩的咒文,地面的符文一圈圈亮起,形成无形的枷锁,缠绕向宇文玥的双足,限制他的移动。
“墨家的小辈!你就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吗?”宇文玥狂笑着,双足猛地跺地,黑气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竟将那些金光符文硬生生震散!“待本王取得玉玺,第一个就拿你墨家祭旗!”
他猩红的目光再次锁定传国玉玺和楚晚宁,显然意识到这才是破局的关键。只要夺得玉玺,或者杀死维持封印的楚晚宁,封印自破,井下力量为他所用,届时在场所有人都将是待宰羔羊!
“保护贵妃!”萧景琰强提一口气,再次挥剑而上,剑光如虹,死死缠住宇文玥,不给对方靠近井口的机会。金甲侍卫们也奋不顾身地扑上,以血肉之躯组成一道防线,刀剑砍在宇文玥身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虽不能造成致命伤,却也成功延缓了他的脚步。
战斗陷入惨烈的胶着状态。宇文玥如同不死怪物,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而萧景琰一方,皇帝受伤,大将岩生暂时失去战力,仅凭墨云舟的阵法与侍卫们的血肉之躯苦苦支撑,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锁龙井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井下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耳膜,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一直全力维持封印的楚晚宁,忽然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萧景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地宫:“陛下!玉玺需至亲血脉,皇道龙气,方可彻底激发!血!需要您的血,滴于玉玺之上,引动全部镇厄之力!”
这是她在全力感应玉玺与井下力量对抗时,脑海中骤然闪过的一道明悟!源自《楚门医案》中一段关于血脉共鸣的记载,与此刻的情形无比契合!
萧景琰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逼退宇文玥一步,反手一剑划过自己未受伤的右掌掌心,顿时鲜血淋漓。他舍弃了防御,身形如电,直扑锁龙井口!
“休想!”宇文玥看出了他的意图,发出惊天怒吼。他不顾身后金甲侍卫的劈砍和墨云舟金光的束缚,黑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利爪,抢先一步抓向井口的传国玉玺!他也要夺取玉玺!
“拦住他!”楚晚萤娇叱一声,纵身跃起,长剑直刺宇文玥后心要害,试图围魏救赵,逼他回防。
然而宇文玥根本不理会这足以致命的一剑,他的眼中只有那方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力量的玉玺!
眼看那只黑气巨爪就要触及玉玺,萧景琰的手也即将按上玉玺——
千钧一发之际!
楚晚宁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她一直按在玉玺上的双手猛然收回,身体向旁边一侧,看似是要避开宇文玥的抢夺,同时口中疾呼:“陛下!就是现在!”
这个动作,使得传国玉玺失去了她内力的支撑,在井下狂暴力量的冲击下,猛地向上弹起了一寸!而正是这一寸的距离,让宇文玥志在必得的一抓落空,黑气巨爪擦着玉玺边缘掠过,未能触及分毫!
与此同时,萧景琰染血的手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地、重重地按在了那弹起一寸、正处于不稳定状态的传国玉玺之上!
“嗡——!!!”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龙被彻底唤醒!传国玉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与磅礴的力量,如同正午的太阳骤然在这地宫中升起,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玉玺底部“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如同活了过来,化作八道凝练无比的金色龙形气流,咆哮着冲出,盘旋在玉玺上方!
“啊——!!!”
宇文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八道金龙气流首当其冲,瞬间将他周身护体黑气冲得七零八落,如同沸汤泼雪般消散无踪!他暴露在白光下的身体,像是被投入炼狱的恶鬼,皮肤寸寸开裂,冒出浓稠的黑烟——那并非血液,而是凝聚到极致的邪恶戾气正在被强行净化、蒸发!
“不!这不可能!本王…不死不灭…”宇文玥疯狂地挣扎,试图重新凝聚黑气,但那煌煌白光与金龙气流如同天生克制他的存在,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愈合,反而不断扩大,黑气逸散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再生的速度。
萧景琰的手紧紧按在玉玺上,他感觉自身的血液与内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玉玺抽取,同时一股浩瀚、古老、堂皇正大的力量也通过玉玺反馈到他体内,与他自身的皇道龙气水乳交融。他福至心灵,借由这股力量,发出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断喝:
“朕受命于天,统御四海!尔等邪祟,安敢放肆!镇!”
“镇”字出口,那八道金龙气流光芒再盛,如同有了生命般,缠绕着宇文玥,猛然向内一合!
“轰隆——!”
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宇文玥体内彻底爆开。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猩红的双眼瞬间黯淡,扩张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彻底的绝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溢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血。随即,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倒地之后,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萎缩、干枯,最终化为一具焦黑的枯骨。即便如此,那枯骨也在白光的持续照耀下,寸寸碎裂,最终化为飞灰,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可一世的宇文玥,终于伏诛!
随着宇文玥的死亡,地宫中弥漫的暴戾气息骤然一清。锁龙井的震动也明显减弱,井下的咆哮声变成了不甘的、逐渐远去的低吼,那令人心悸的冲击感慢慢平息下来。
白光渐渐收敛,重新汇聚于传国玉玺之中。玉玺缓缓沉降,重新严丝合缝地盖住了井口,井壁上的八条金龙光芒内敛,恢复了古朴庄重的模样。
萧景琰身形一晃,按在玉玺上的手无力滑落,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巨大,几乎虚脱。楚晚萤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
楚晚宁也终于松了口气,强提的精神一松懈,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软倒在地,被快步冲过来的岩生及时扶住。
“娘娘,您没事吧?”岩生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关切地问道。
楚晚宁摇了摇头,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萧景琰,担忧地说:“陛下,您的伤…”
萧景琰摆了摆手,虽然虚弱,眼神却依旧锐利,他看向站在一旁,同样面色有些发白、显然也消耗不小的墨云舟,沉声道:“墨先生,如今宇文玥已伏诛,这锁龙井,可是彻底安稳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墨云舟身上,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墨云舟深吸一口气,走到井边,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伸手感受了一下井口残留的气息,眉头却微微蹙起,并没有众人预想中的轻松。
他转过身,面对萧景琰和楚晚宁,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娘娘。宇文玥这个最大的‘引子’确实已经清除,他以自身为媒介引动井下戾气的行为已被终止。加之方才陛下以龙血帝气引动玉玺全部力量进行了二次加固,眼下看来,封印确实稳固了许多,三五年内当无大碍。”
他话锋一转,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语气更加沉重:“但是,‘八龙镇厄局’年代久远,核心虽在,许多外围辅助阵法早已在岁月中损毁缺失。此次动荡更是伤及了根本。这次的加固,更像是对一座千疮百孔的堤坝进行了重点修补,延缓了溃坝的时间,却未能根治隐患。”
“你的意思是…”萧景琰眼神一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意思是,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推迟了。”墨云舟坦然道,“井下的‘九幽之眼’依旧存在,其力量会不断侵蚀封印。除非能找到当年布置此局的完整阵图,修复所有缺损,或者…找到能彻底净化乃至消灭其中凶物的方法,否则,它终有一日会再次爆发,而且下一次,可能会更加猛烈。”
地宫内陷入一片沉寂。刚刚诛杀大敌的喜悦被这残酷的现实瞬间冲淡。原来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也仅仅是赢得了一段喘息之机。
“完整的阵图…或者彻底净化之法…”楚晚宁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她看向墨云舟,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墨家…也没有吗?”
墨云舟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瞒娘娘,完整的阵图早已失传。我‘观星’一脉传承下来的,也多是维护与监测之法。至于彻底净化…据古老记载,或许需要至阳至刚的神物,或者某种蕴含无限生机的天地奇珍,但这等事物,多半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通信兵再次从通道口奔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振奋,他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陛下!娘娘!地面战报!宇文玥伏诛后,那些阴兵失去控制,大部分自行溃散瓦解,少数负隅顽抗者已被我军清剿!毒瘴正在快速消散!我军…我军赢了!”
这总算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萧景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欣慰,沉声道:“善后事宜,交由王贲将军全权处理。重伤者立即救治,阵亡将士…按最高规格厚葬抚恤。”
“是!”通信兵领命,转身快步退下。
萧景琰的目光再次回到墨云舟身上,语气缓和了一些:“墨先生,此番你助朕诛杀逆贼,稳固封印,于国有功。你之前所言墨家内部分歧,朕已知晓。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既是摆出了招揽之意,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墨云舟自然明白萧景琰的心思,他拱手行礼道:“陛下,墨渊一系虽遭重创,但未必没有残党潜伏。且守护锁龙井乃我‘观星’一脉世代职责,不敢有片刻懈怠。云舟恳请陛下,允我继续留守皇陵附近,监测封印的变化,同时…清理墨家门户,以正视听。”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楚晚宁,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而且,关于彻底解决锁龙井隐患的方法,或许也并非全无线索。楚家的《楚门医案》中,除了精湛的医术,似乎也记载了一些…涉及天地奥秘的零星片段。若娘娘允许,云舟希望能与娘娘一同参详,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丝希望。”
楚晚宁与萧景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考量。墨云舟的立场尚不明朗,其言不可尽信,但他确实掌握了关于锁龙井的核心秘密,并且似乎对楚家医案极为了解。
“此事,容后再议。”萧景琰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时间消化今日发生的一切,也需要评估墨云舟的真实意图,“当务之急,是处理战后善后,稳定朝局。墨先生可暂居皇陵别院,朕会派专人与你接洽。”
“谢陛下。”墨云舟躬身行礼,脸上看不出喜怒。
尘埃暂时落定。宇文玥授首,阴兵溃散,毒瘴消退,锁龙井暂时安稳。萧景琰在楚晚萤和侍卫的搀扶下,楚晚宁在岩生的护卫下,一行人缓缓向着地面走去。阳光从通道口照射进来,带着久违的暖意,驱散了地宫中的阴冷。
然而,每个人的心头都并不轻松。锁龙井的隐患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墨家内部的纷争并未结束,潜在的威胁依然存在;朝堂之上因这场动荡引发的波澜也才刚刚开始。更重要的是,墨云舟最后那句关于《楚门医案》的话,像一颗种子,在楚晚宁心中悄然生根。她想起父亲手札中那些一直无法理解的、看似与医术无关的零星记载,难道那些…真的与这关乎天下安危的古老秘密有关?
走出地宫,重见天日,看着远处正在清扫战场的将士,和逐渐恢复清明的天空,楚晚宁轻轻握住了萧景琰未受伤的手。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此刻,他们又一次携手度过了危机。
而跟在众人身后,最后一个走出通道的墨云舟,抬头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深黑暗的地宫入口,无人察觉处,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含义不明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第一步,总算成了。楚家的秘密,锁龙井的真相…是时候慢慢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