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吱呀——”
沉重城门开启的摩擦声,在萧景琰听来,宛如天籁。那道逐渐扩大的缝隙中透出的晨光,不仅照亮了前路,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希望。
“冲进去!”萧景琰嘶哑地吼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两名影卫猛夹马腹,护着萧景琰和沈清辞,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尚未完全洞开的城门。身后,杀手的弩箭破空而来,钉在城门上、地面上,发出夺命的声响。一名影卫闷哼一声,后背中箭,但他咬紧牙关,依旧死死护在萧景琰侧后方。
“陛下!是陛下!”城门口,几名守城士兵看清了萧景琰高举的九龙玉佩和他那即便狼狈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帝王威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奋力将城门推开更大的缝隙。
四骑快马险之又险地冲入了城门洞!就在最后一名影卫的马尾扫过门缝的瞬间,沉重的城门在守门军官声嘶力竭的“关城门!”吼声中,轰然闭合!将追兵和那些致命的弩箭彻底隔绝在外。
“哐!”巨大的撞击声从门外传来,是追兵收势不及撞在门上的声音,伴随着气急败坏的怒吼。
城门内,暂时安全了。
萧景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那强行提着的最后一口气瞬间散去,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栽落。
“景琰!”沈清辞惊呼,急忙反手抱住他。
“陛下!”两名影卫也立刻翻身下马,上前搀扶。
守城的将领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末将……末将守城校尉赵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末将不知陛下驾到,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他身后的士兵也哗啦啦跪倒一片,个个面如土色。皇帝陛下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城门口,还遭遇刺杀,这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萧景琰在沈清辞和影卫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他脸色苍白如纸,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冷厉。“起来!赵勇,即刻起,封闭此门,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全城戒严,搜捕一切可疑人等!”
“末将遵旨!”赵勇连忙磕头领命,立刻起身安排。
“陛下,您的伤……”沈清辞看着萧景琰几乎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子,心急如焚。
“朕还撑得住。”萧景琰摆摆手,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命悬一线的儿子,“立刻回宫!去东宫!”
“陛下,是否先召太医……”影卫担忧地建议。
“来不及了!去东宫!”萧景琰语气斩钉截铁。他必须立刻见到翊儿,必须确认他的状况!而且,只有回到皇宫,回到他的权力中心,他才能真正安全,才能调动力量,揪出幕后黑手!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赵勇紧急调来一辆宫中用的马车,载上萧景琰和沈清辞,在那两名伤痕累累的影卫护卫下,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街道两旁的百姓被这清晨疾驰的马车和肃杀的气氛所惊,纷纷避让。
马车直接驶入宫门,无人敢拦。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入深宫,整个皇宫瞬间被一种紧张、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东宫,太子寝殿。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以及一种生命即将流逝的衰败气息。数名太医围在龙榻前,个个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低声商议着,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方案。太子萧允翊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泛着深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露在锦被外的手背上,布满了可怕的青黑色瘀斑。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太监尖利而带着惊慌的唱喏声。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太医们更是慌乱地跪倒在地。
萧景琰在沈清辞的搀扶下,几乎是冲进了寝殿。当他看到榻上儿子那副模样时,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着扑到榻边,颤抖着手抚上萧允翊冰冷的脸颊。
“翊儿……父皇回来了……父皇回来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痛楚。他离开时,翊儿虽体弱,却还是个会喊他“父皇”的孩子,如今却……
沈清辞强忍着悲痛和眩晕,立刻上前为萧允翊诊脉。手指搭上那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脉搏,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脉象沉涩欲绝,邪毒已然侵入心脉,情况比周勃描述的还要凶险数倍!树泪的药效几乎被完全侵蚀殆尽。
“怎么样?”萧景琰急切地看向她,眼中充满了希冀与恐惧。
沈清辞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毒性已入心脉……情况……非常不好。树泪……几乎无效了。”
萧景琰身体一晃,若非扶着床柱,几乎栽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们:“废物!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连太子的毒都解不了!”
“陛下息怒!臣等无能!臣等罪该万死!”太医们以头抢地,惶恐不已。为首的老院正颤声道:“陛下,此毒诡谲莫测,非寻常之物,臣等翻遍医书,用尽方法,也只能……只能勉强延缓……”
“延缓?翊儿现在这个样子叫延缓?!”萧景琰怒极,一脚踹翻旁边的药炉,炉灰和药渣洒了一地。“滚!都给朕滚出去!”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寝殿。
殿内只剩下萧景琰、沈清辞,以及两名守在门口的影卫。
萧景琰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了看脸色同样苍白、摇摇欲坠的沈清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林——婉——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仇恨。
“陛下,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抓住萧景琰的手臂,目光坚定,“翊儿还有一丝气息,就还有希望!《楚门医案》中或许还有我们没参透的方子,或者……找到下毒之人,拿到毒方,反向推导解药!”
她的话点醒了萧景琰。是啊,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冷静,必须找出解药,必须铲除祸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杀意,对门口的影卫下令:“传朕旨意:一,封锁东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二,秘密拘捕所有近日接触过太子饮食药物的宫人,严加审讯!三,着影卫指挥使凌云即刻入宫见朕!”
“是!”影卫领命,迅速离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想要强行闯入。
“让开!本王要见陛下!要见太子!”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萧景琰眼神一寒,他听出来了,正是那位跳得最欢的康王叔——萧远!
“他来做什么?”沈清辞蹙眉。
“来看朕死了没有,来看翊儿断气了没有!”萧景琰语气冰冷,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尽管虚弱,但帝王的威仪瞬间回归。他对沈清辞道:“你在此照看翊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说完,他大步走向殿外。
东宫殿门外,康王萧远带着几名宗室和老臣,正与守门的影卫和太监对峙。萧远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容富态,但此刻却一脸“忧国忧民”的焦急。
见到萧景琰出来,萧远等人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萧景琰真的回来了,而且如此……狼狈。但萧远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您可算回来了!老臣听闻陛下在北境遭遇不测,日夜忧心,如今见陛下安然归来,真是苍天庇佑我大靖啊!”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恶毒,直接点出了“遭遇不测”的流言。
萧景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哦?王叔消息倒是灵通。朕不过是微服体察民情,遇了些毛贼,何来不测之说?倒是王叔,如此大清早便带着诸位宗亲大臣齐聚东宫,所为何事?”
萧远被他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一声道:“老臣……老臣是忧心太子殿下安危。听闻太子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国本动摇,臣等心焦如焚啊!陛下,储君乃国之根本,如今太子危在旦夕,为江山社稷计,是否……是否该早做打算?”他图穷匕见,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打算?”萧景琰眼神微眯,寒光乍现,“王叔想让朕做什么打算?”
萧远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心中一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从宗室子弟中,择一贤能,早定名分,以安天下之心……”
“放肆!”萧景琰猛地一声厉喝,虽重伤在身,但那久居帝位的威严瞬间爆发,如同实质般压向萧远等人,“太子尚在,尔等便敢妄议废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康王叔,你是盼着朕的翊儿早点死,好让你推荐的人选上位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萧远等人顿时脸色惨白,噗通跪倒在地。“陛下息怒!臣等绝无此意!臣等只是……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为江山社稷?”萧景琰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朕看你们是巴不得江山易主!都给朕滚回府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谁敢再妄议储君之事,以谋逆论处!”
森冷的杀意让萧远等人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连滚爬爬地退走了。
打发走了这群宵小,萧景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一直躲在殿内门后关注的沈清辞连忙冲出来扶住他。
“景琰,你怎么样?”
“朕没事……”萧景琰靠在她身上,喘息着,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康王叔的出现,更像是一场试探,真正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林婉儿……她到底藏在何处?翊儿的毒,又该如何解?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匆匆而来,低声禀报:“陛下,指挥使凌云大人已在御书房等候。另外……属下等在搜查一名试图传递消息的宫女时,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影卫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看似普通的香囊。沈清辞接过,仔细嗅了嗅,脸色蓦然一变!这香囊散发着一股极其淡雅的香气,但与太子殿内残留的某种若有若无的气息,以及《楚门医案》中记载的几种辅助激发特定毒性的香料……隐隐吻合!
“这香囊……从何而来?”沈清辞急声问道。
影卫答道:“是……是从已故皇后娘娘……不,是从罪妇林婉儿曾经的贴身宫女,云碧身上搜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