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冰渊之畔,萧景琰以血为引,祈求圣木垂怜。而千里之外的京城,沈清辞在政治风暴的中心,进行着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
冰渊族营地笼罩在一片肃穆而紧张的气氛中。那名被揪出的内奸影卫,在邢风的严厉审讯下,终于崩溃。他并非北狄细作,而是早在数年前就被京城某位权贵以重金和家人性命相挟,埋下的一颗钉子。此次北行,他的任务就是伺机破坏萧景琰的行动,最好能让他永远留在北境。那封“京城有变,太子危”的箭书,正是他接到指令后,试图扰乱萧景琰心神,破坏月圆仪式的毒计。
“是谁指使你的?”邢风的刀锋抵在他的喉咙上,声音冰冷刺骨。
那影卫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最终吐出一个名字:“是...是靖安王府的长史...接触我的,一直是王府的人...”
靖安王萧庭!萧景琰眼中寒光暴涨!果然是他!这位看似不问世事、只知道赏画品茶的皇叔,竟然是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之一!是为了权力?还是与那“影主”有所勾结?
“爷,此人如何处置?”邢风请示道。
萧景琰看着那名瘫软在地的影卫,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废去武功,严加看管。待回京之后,与靖安王当面对质。”
处理完内奸,已近黄昏。冰穹之外,天色渐暗,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清冷的光辉透过冰层裂隙,为这片冰雪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
诺普长老和阿蓝来到萧景琰的冰屋前。诺普长老手中捧着一套用某种白色兽皮缝制的、绣着蓝色纹路的简易祭服。
“外来的王者,月升中天之时,便是仪式开始之刻。”诺普长老将祭服递给萧景琰,“换上它,它能让你更好地融入此地的气息,减少圣木的排斥。记住,仪式开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保持心神宁静,杂念是引不来树泪的。”
萧景琰接过祭服,触手冰凉柔韧。他回到屋内,换下沾染风尘的皮袄,穿上了这套象征性的祭服。衣服出奇地合身,那些蓝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流动。
当他再次走出冰屋时,等候在外的邢风和影卫们都不由得一怔。此时的萧景琰,褪去了帝王的凌厉威严,在那古朴祭服的衬托下,竟隐隐散发出一种与这冰渊之地相融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诺普长老浑浊的灰蓝色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色,他点了点头:“随我来。”
在诺普长老和阿蓝的带领下,萧景琰独自一人(按仪式要求,旁人不得靠近),再次来到了那片生长着燃灯古木的冰裂谷。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谷底照得一片清亮,那棵漆黑的圣木在月华下更显狰狞与孤寂。
谷底已被简单清理过,北狄杀手和之前战斗的痕迹被冰雪掩埋,只剩下圣木静静矗立。
诺普长老在距离圣木十步之外停下,指着前方一块较为平整的冰面:“就在那里,盘膝坐下,割破掌心,将鲜血滴落于冰面,然后闭目凝神,用心去感应圣木。能否引出树泪,就看你的诚意与造化了。”
萧景琰依言走到那块冰面上,盘膝坐下。冰面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祭服侵入体内,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拔出随身的匕首,寒光一闪,左手掌心已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晶莹的冰面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他闭上双眼,将流血的手掌轻轻按在冰面上,努力摒弃脑海中纷杂的念头——翊儿苍白的小脸,清辞担忧的眼神,朝堂的暗流,靖安王的阴谋...他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投向面前那棵沉寂的圣木。
起初,周围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和自己血液滴落的轻响。圣木毫无反应,依旧死寂。萧景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失败了?
不!不能放弃!翊儿还在等着他!
他集中全部意志,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祈求:“圣木...无论你是否真有灵性,朕以大靖天子之名,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赐下树泪,救朕的孩儿!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朕一力承担!”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那份不惜一切的决心与沉甸甸的父爱,或许是那蕴含龙气的帝王之血起了作用,异变发生了!
他掌下按着的冰面,那些被鲜血浸润的地方,突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月光同色的荧光!紧接着,面前那棵漆黑的燃灯古木,树干中空部位的那些纤维,也开始同步亮起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苍凉的气息,缓缓从圣木身上弥漫开来。萧景琰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这股气息牵引着,触碰到了某种沉睡了万古的、庞大而模糊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叹息声,紧接着,一段破碎而混乱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 冲天的火光!不是楚家那种凡火,而是幽蓝色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焰!
· 一条巨大无比的、由寒冰构成的龙形阴影,在冰川深处愤怒地翻腾挣扎,发出无声的咆哮!
· 一盏巨大的、样式与他在冰窟中发现的那盏一般无二、但规模宏大了无数倍的青铜古灯,灯焰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 一个模糊的、身穿古老服饰的身影,手持权杖,站在古灯旁,口中吟唱着晦涩的咒文,他的身影在冰焰的冲击下显得摇摇欲坠...
· 最后,是一双眼睛!一双充满了怨毒、贪婪与疯狂的眼睛,透过无尽的冰雪与时间,死死地盯住了他!*
“呃!”萧景琰闷哼一声,猛地从那种玄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额头已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那些画面是什么?是圣木记录下的远古记忆?还是...某种预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伤口处的血液不知何时已经凝固。而在他面前,那棵燃灯古木中空的部位,靠近根部的地方,悄然凝结出了一滴仅有黄豆大小、晶莹剔透如同琉璃、内部却隐隐流动着淡金色光晕的液体——树泪!
成功了!
萧景琰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他小心翼翼地用诺普长老事先给予的一个玉瓶,将那滴珍贵的树泪接住。玉瓶触手温润,树泪落入其中,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异香。
就在他完成这一切,准备起身的刹那,异变再生!
“轰隆隆——!”
整个冰裂谷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两侧冰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大小不一的冰块簌簌落下!仿佛他取走树泪的行为,惊动了某个沉睡的巨兽!
“陛下!快离开那里!”守在谷口的邢风等人看得心惊胆战,嘶声大喊。
诺普长老和阿蓝也是脸色大变,诺普长老急声道:“冰渊之息被引动了!快走!”
萧景琰不敢怠慢,将玉瓶死死攥在手中,身形如电,向着谷口疾掠而去。在他身后,冰裂谷深处传来更加沉闷恐怖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冰而出!
京城,皇宫。
太子病情“暂时稳定”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但杜文渊“以死明志”引发的政治风暴却愈演愈烈。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虽然接手了案件,但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调查进展缓慢。而靖安王萧庭等人,则利用杜文渊之死大做文章,联合更多官员上书,言辞愈发激烈,甚至开始隐晦地要求沈清辞“避嫌”,交出批红之权,还政于内阁。
流言也变得更加恶毒,开始有人将之前宫中出现的“紫色毒雾”与沈清辞的“巫蛊”联系起来,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永寿宫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娘娘,靖安王又递了牌子求见,说是宗室元老们联名,有要事相商。”云苓忧心忡忡地禀报。
沈清辞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弹劾她的奏折,上面罗织的罪名足以让她死上十次。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她知道,萧庭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利用杜文渊之死造成的舆论压力,逼她交出权力。一旦她退让,不仅她自己性命难保,昏迷的太子也将失去最后的庇护,这朝堂立刻就会落入靖安王等人手中,到时远在北境的陛下将腹背受敌!
绝不能退!
她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告诉靖安王,本宫在永寿宫等候他和诸位宗亲元老。”
“娘娘!”云苓惊呼,“他们来者不善啊!您独自面对...”
“本宫不是独自一人。”沈清辞打断她,目光扫过殿外肃立的影卫,“本宫身后,是陛下,是太子,是这大靖的江山社稷!去请吧,另外,让周正周大人也一并入宫。”
她要当着这位刚正不阿的御史的面,与靖安王当面对质!
不久,以靖安王萧庭为首,七八位须发皆白、身份尊贵的宗室亲王和勋贵老臣,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永寿宫。左都御史周正也紧随其后,面色凝重。
行礼之后,萧庭率先发难,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楚妃娘娘!老臣等今日冒死前来,实是为我大靖江山社稷担忧啊!杜文渊乃两朝老臣,素有清名,如今竟被逼得以死明志,朝野震动,人心惶惶!娘娘虽奉陛下之命暂理政务,然则后宫干政,终非国家之福,更兼如今流言四起,皆指向娘娘...为江山计,为娘娘清誉计,老臣恳请娘娘,暂且交出批红之权,由内阁与宗室共议朝政,待陛下回銮,再行定夺!”
他身后众人纷纷附和,言语之间,已将沈清辞置于祸国殃民的位置。
沈清辞端坐于珠帘之后,静静听着,直到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帘,清晰而冷静:“靖安王与诸位宗亲忧心国事,其情可悯。然则,陛下离京前,亲手将太子与本宫托付于朝堂诸公,命本宫暂理政务,稳定朝局。如今北境战事未平,太子沉疴未起,陛下尚未回銮,尔等便迫不及待地要本宫交权...本宫倒要问问,尔等此举,是将陛下的旨意置于何地?是将太子与本宫的安危置于何地?还是说...”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别有用心,欲趁陛下不在,太子病重,行那架空皇权、扰乱朝纲之事?!”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萧庭等人脸色顿时一变。
“娘娘此言差矣!”一位老亲王急忙辩解,“我等正是为了江山稳固...”
“为了江山稳固?”沈清辞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那本宫倒要请教靖安王,你府上长史,暗中勾结朕之影卫,传递假消息,意图扰乱圣听,破坏陛下北行大事,这又是为何?!”
她猛地将一份口供副本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萧庭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慌。他万万没想到,那颗埋藏如此之深的钉子,竟然这么快就被拔除了!还留下了口供!
“这...这纯属污蔑!”萧庭强自镇定,矢口否认,“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构陷!”
“构陷?”沈清辞声音冰寒,“人证物证俱在,靖安王还要狡辩吗?周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一直沉默旁观的周正,此刻面色已是铁青。他上前一步,拿起那份口供仔细看了片刻,然后转向靖安王,沉声道:“王爷,此事关系重大,若查证属实,便是谋逆大罪!还请王爷给都察院,给朝廷一个解释!”
萧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身后的宗室勋贵们也面面相觑,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他们没想到沈清辞手中竟然握有如此致命的把柄!
“你...你...”萧庭指着珠帘后的沈清辞,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
就在永寿宫内气氛僵持不下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太监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恐,尖声叫道:
“娘娘!不好了!东宫...东宫走水了!!”
什么?!!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珠帘被她带得一阵剧烈晃动!她脸色瞬间煞白,再也顾不得与靖安王等人对峙,提起裙摆就向外冲去!
翊儿!她的翊儿还在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