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悠长,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即刻殒命的危险。暖阁内,压抑到极点的气氛稍稍缓解,太医和宫人们都暗自松了口气,但每个人脸上都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忧虑。
七天,仅仅七天。这用火阳玉和千年参王换来的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每一粒的滑落都清晰可闻,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萧景琰坐在榻边,握着沈清辞的手,久久没有言语。方才坤宁宫的陷阱、乾清宫的刺客,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敌人不仅没有被地宫的捣毁所震慑,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露出了更锋利的獠牙,攻势愈发凌厉疯狂。他们显然知道沈清辞是萧景琰的软肋,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伤害她、逼迫萧景琰而来。
“陛下,”赵婉如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她已换下沾染了血迹的宫装,洗净了脸,但眉宇间的疲惫和一丝尚未散去的惊悸却难以掩饰。“潜入乾清宫的刺客共有三人,武功路数诡异,与地宫中所遇相似,应是墨氏余孽无疑。他们目标明确,直扑暖阁,所幸侍卫拼死抵挡,未能得逞。三人中两人被格杀,一人重伤被俘,已押下去严加审讯。”
萧景琰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赵婉如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今夜若非她机警果敢,带人及时赶到坤宁宫,后果不堪设想。这个因才华而选入宫中的女子,展现出的胆识和身手,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
“赵才人,你今日护驾有功,又通晓医术,于楚妃有救命之恩。朕,记下了。”萧景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郑重。
赵婉如连忙跪下:“臣女不敢当!护卫陛下、照料娘娘是臣女本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萧景琰,眼中带着担忧,“陛下,敌人如此猖獗,竟能潜入大内深处,可见宫中仍有他们的眼线内应,且对宫禁布局了如指掌。我们……我们需早作应对。”
“朕知道。”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越是疯狂,越是说明他们感觉到了末日将近!月晦之夜就是他们的死期,他们想在之前拼死一搏!” 他站起身,帝王应有的冷静和决断重新回到脸上,之前的脆弱和焦虑被深深掩藏。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而是需要冷静布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时刻。
“沈峰。”萧景琰看向一旁包扎好伤口、脸色依旧苍白的影卫统领。
“末将在!”沈峰强撑着站直身体。
“你伤势如何?”
“皮肉伤,不碍事!陛下有何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沈峰语气铿锵。
“好!”萧景琰点头,“第一,加强对乾清宫的守卫,里外三层,所有饮食用水由专人负责,经三重检验,绝不能再出纰漏!第二,全力审讯那名被俘的刺客,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藏身何处,月晦之夜的具体计划!第三,加派得力人手,沿着地宫密道继续追踪李德全等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李德全,他的血,是彻底解毒的关键,必须找到!”
“末将遵旨!”沈峰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脚步虽有些虚浮,但背影却异常坚定。
沈峰走后,萧景琰又对赵婉如道:“赵才人,楚妃这边,还需你多费心。太医虽在,但对那子母蛊的了解远不如你。这七日之内,她的身体状况,由你全权负责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禀报朕。”
“臣女定当竭尽全力,护娘娘周全!”赵婉如郑重应下。
安排完这些,萧景琰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目光锐利如鹰隼,在上面缓缓扫过。轩辕台、回春堂、已查出的几处可能与前朝有关的据点……一个个地点被他标注出来。敌人的网络比他想象的更庞大,但既然已经浮出水面,他就有办法将其连根拔起。
“李德全……”萧景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轩辕台上,“你想在月晦之夜血祭?朕就给你准备一个盛大的祭坛!看看到底是谁的血,染红那片土地!”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他要将计就计,在轩辕台布下天罗地网,将墨氏余孽一网打尽!但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情报和万无一失的布置。
接下来的两天,皇宫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被俘刺客的审讯取得了突破。在影卫的特殊手段下,那名重伤的刺客终于崩溃招供。他承认自己是“鸩羽卫”成员,受“镜先生”(李德全)直接指挥。他们此次潜入皇宫,目的就是制造混乱,最好能劫持或杀死楚妃,以此扰乱皇帝心神,为月晦之夜的“鸩神降临”大祭创造条件。关于大祭的具体细节和参与人员,他级别太低,所知有限,只模糊听说需要“至阴之血”和“龙气”作为核心祭品。
“至阴之血”无疑指的是沈清辞,而“龙气”……自然是指萧景琰本人!对方的目标,竟然是帝妃二人!
这个消息让萧景琰震怒之余,也更加清醒。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任何退路。
与此同时,对地宫密道的追踪却遇到了阻碍。密道出口通往城外一处荒废的村落,线索在那里中断了。李德全等人如同人间蒸发,显然有更隐秘的藏身之处。
北疆方面,终于有第一路信使带回消息:已在雪山附近发现了“断魂草”的踪迹,但采摘极其困难,且数量稀少,正在全力搜寻,不日将有进一步消息传回。这总算是个好消息,但时间依然紧迫。
萧景琰根据现有情报,不断完善着轩辕台的围剿计划。他秘密召见了禁军统领周振威和几位绝对忠诚的将领,进行了详细部署。调动军队、布置伏兵、设置机关……每一项都力求精准隐蔽,务求一击必杀。
然而,就在计划紧锣密鼓进行到第三天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沈清辞醒了。
不是在沉静的睡眠中自然醒来,而是在深夜突然惊醒,发出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仿佛经历了极其可怕的梦魇。守夜的赵婉如和太医连忙上前。
“血……好多血……轩辕台……不要!”沈清辞眼神涣散,浑身冷汗淋漓,紧紧抓住赵婉如的手,指甲几乎掐入肉里。
“娘娘!娘娘您醒醒!是做噩梦了!”赵婉如连忙安抚。
闻讯赶来的萧景琰看到沈清辞这副模样,心痛不已。他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清辞,别怕,是梦,只是梦而已……朕在这里……”
在萧景琰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中,沈清辞逐渐平静下来,但身体依旧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着萧景琰,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担忧:“陛下……臣妾……臣妾梦到轩辕台……到处都是血……您……您有危险……”
她的梦魇,竟然与即将发生的阴谋不谋而合!是因为子母蛊的感应?还是冥冥中的预警?
萧景琰心中巨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话,朕是真龙天子,能有什么危险?只是一个梦罢了。你身体还没好,别胡思乱想。”
他安抚着沈清辞重新睡下,看着她再次陷入不安的睡眠,眉头紧锁。沈清辞的梦魇,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头。难道……轩辕台之局,还有什么他未曾预料到的变数?
敌人的疯狂,内部的隐患,沈清辞的预警,北疆解药的未知……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在这剩下的四天时间里。
萧景琰走出暖阁,仰望夜空。星子晦暗,月亮只剩下一弯细钩。距离月晦之夜,越来越近了。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别无选择,只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