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短暂的苏醒,如同阴霾中的一缕阳光,给了萧景琰莫大的慰藉和力量。然而,这缕阳光很快又被更浓重的乌云遮蔽。她虽然醒了,但身体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并且开始出现新的症状——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身体,仿佛体内有寒气窜动,眉心也时不时紧蹙,流露出隐忍的痛苦。
太医诊脉后,面色更加凝重,私下向萧景琰回禀:“陛下,娘娘脉象看似平稳,但沉取之下,似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盘踞心脉,与之前‘鸩羽红’的至阴寒毒同源,却更为刁钻隐蔽……这,这恐怕就是赵才人所言‘子蛊’潜伏的迹象。如今虽被‘赤晶粉’压制,但若不及早清除,一旦被引动,后果不堪设想!”
萧景琰的心沉到了谷底。墨渊笔记中的记载,赵婉如的提醒,都被一一印证。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与此同时,对回春堂后院地道的探查,也遇到了巨大的阻碍。
沈峰再次进宫禀报时,身上带着伤,脸色难看至极:“陛下,地道内的情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复杂!里面不仅岔路众多,机关重重,更可怕的是……布满了各种诡异的毒阵!”
“毒阵?”萧景琰眉头紧锁。
“是!”沈峰心有余悸地描述,“有些通道弥漫着无色无味的毒雾,吸入即令人四肢麻痹;有些地面铺着特制的砖石,踩错一步便会触发毒箭毒针;更有一处狭窄的洞口,爬进去后发现里面飞满了带着磷光的毒虫,我们折了两个兄弟在里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根据探查兄弟拼死传回的消息,地道深处似乎有巨大的空间,隐约能听到流水声,可能连接着地下暗河。对方显然经营此地多年,将其打造成了一个极其险恶的巢穴。”
萧景琰沉默地听着,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墨氏余孽的狡猾和狠毒,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不仅仅是一条逃生通道,更可能是一个集藏身、制造、储存于一体的地下堡垒!
“我们的人现在情况如何?”萧景琰沉声问。
“暂时退出了地道,守在入口处。末将不敢再让兄弟们贸然送死。”沈峰答道,“陛下,强攻代价太大,且容易逼狗跳墙。是否……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萧景琰陷入沉思。强攻不行,围困呢?对方有地下暗河,未必怕围困。或许……可以从内部突破?
“那个回春堂的老学徒,还能提供更多信息吗?”萧景琰问。
沈峰摇头:“能问的都问了。他只记得墨老大夫和李德全(镜先生)见过几次面,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不过,他提到一个细节,说有一次送茶点时,隐约听到墨老大夫对李德全说什么‘……鸩神祭品……还差一味至阴之血……’,当时他没听懂,现在想来,恐怕与那‘血祭’有关。”
至阴之血?萧景琰立刻联想到“鸩羽红”的阴寒毒性,以及需要施毒者之血为引的解法。难道这“至阴之血”,指的就是身中“鸩羽红”之人的血?清辞的血?!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对方的阴谋,竟然从一开始就将清辞算计在内!
必须尽快捣毁这个巢穴,抓住李德全!
“沈峰,”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强攻不行,我们就智取。你刚才说,地道内有毒阵,需要特定方法才能通过?”
“是,那些毒阵设计精妙,绝非胡乱布置,定然有规律或……解药。”沈峰答道。
“墨老大夫擅长用毒,李德全精通易容潜伏,但他们都需要有人打理这个巢穴的日常,比如运送物资、传递消息。”萧景琰分析道,“这些人,不可能每次进出都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毒阵。他们一定有安全通行的方法,或者是解药,或者是特定的路线、口诀。”
沈峰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设法抓住他们的外围人员,逼问出通行方法?”
“不错!”萧景琰点头,“加强对回春堂及周边区域的监视,不仅是明面上的伙计,还有送菜、送柴、倒夜香的所有相关人员!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与后院有接触,立即秘密抓捕,严加审讯!但要记住,务必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沈峰领命,匆匆离去。
布置完这一切,萧景琰回到暖阁。沈清辞刚好醒来,正由赵婉如扶着,小口喝着参汤。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
“陛下……”见到萧景琰,她虚弱地唤了一声,想要起身。
“别动,好好躺着。”萧景琰连忙上前,接过赵婉如手中的药碗,亲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动作轻柔,与方才在书房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判若两人。
沈清辞顺从地喝了几口,目光落在萧景琰疲惫的脸上和眼底的血丝,心中一阵酸楚与心疼。“陛下……臣妾拖累您了……” 她声音哽咽,若非为了她,他不会如此劳心劳力,身陷险境。
“胡说!”萧景琰放下药碗,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是朕没有保护好你。清辞,你从未拖累朕,你是朕最重要的人。你放心,解药已经有眉目了,朕一定会治好你。”
他选择隐瞒地宫毒阵的凶险和“至阴之血”的猜测,不想让她担心。
沈清辞何其聪慧,从他刻意轻描淡写的语气和深锁的眉宇间,看出了事情的棘手。她反握住他的手,虽然无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臣妾不怕。无论多难,臣妾都相信陛下。只是……请您务必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若事不可为……臣妾……臣妾亦无憾。” 她的话语中,透出一种与他同生共死的决绝。
萧景琰心中巨震,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喉头哽咽。他知道,清辞已经猜到了部分真相,她不是在哀求活命,而是在告诉他,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为了她而涉险、而动摇国本。
“傻话!”萧景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没有什么事不可为!朕是天子,是你的夫君。保护你,守护这江山,都是朕的责任。朕不会放弃任何一样!你给朕好好活着,等着看朕如何将这些逆贼一网打尽!”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沈清辞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感动与深深的爱恋。
赵婉如在一旁看着,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默默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历经磨难的爱人。
接下来的两天,萧景琰一边处理必要的政务,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两方面的消息:北疆的“断魂草”和京城地宫的突破口。
北疆路途遥远,尚无音讯。而京城这边,沈峰的监视终于有了收获!他们发现,每隔三天,会有一个固定的菜农,在深夜时分,推着一辆特殊的、带有夹层的菜车,进入回春堂后院的一处侧门,停留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离开。
这个菜农行为鬼祟,且对后院的环境似乎颇为熟悉!极有可能就是地宫巢穴的外围联络员!
机会来了!萧景琰下令,在下一次菜农送货时,于其返回途中设伏,务必悄无声息地将其擒获!
月圆之夜的期限,只剩下四天了。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萧景琰站在乾清宫的高处,眺望着京城沉沉的夜色。那座看似平静的城市地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毒蛇猛兽。
而此刻,在地宫深处,昏暗的灯火下,一个肩膀上裹着渗血绷带的身影,正对着一面铜镜,缓缓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阴鸷的脸——正是李德全,或者说,镜先生。他看着镜中自己真实的容貌,眼中闪烁着怨毒和疯狂的光芒。
“萧景琰……沈清辞……等着吧,月晦之夜,就是你们的死期!鸩神降临,大墨复兴,谁也阻挡不了!”
地宫的另一角,隐隐传来锁链拖动的声音,和一个女子压抑的哭泣声,似乎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