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这个名字,如同一道划破浓雾的闪电,为陷入僵局的追查带来了新的方向。萧景琰立刻下令,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彻查这个二十多年前消失的前朝御医。
刑部、宗人府的档案库灯火通明,书吏们被紧急召集,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翻找着任何与“墨渊”相关的蛛丝马迹。影卫则倾巢而出,按照档案中可能提到的籍贯、亲属等零星信息,在京畿乃至更远的范围内进行秘密探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七日追魂散”失效只剩下最后两天。乾清宫暖阁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沈清辞依旧沉睡,面色虽不再惨白,却透着一股虚弱的蜡黄,偶尔几声轻微的咳嗽,都让守在一旁的萧景琰心惊肉跳。太医诊脉后,也只能含糊地说“毒性已遏,然元气大伤,需慢慢调理”,对于那潜在的“隐患”,皆束手无策。
萧景琰坐在榻边,握着沈清辞微凉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几乎不眠不休,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往日的帝王威仪被深深的忧虑和疲惫取代。他一遍遍地看着那个空蝉蜕和鸣叫不止的铜盒,仿佛要将它们看穿。
“清辞,再坚持一下……朕一定会找到办法……”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这种明知希望渺茫却不得不奋力一搏的无力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煎熬。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沈峰终于带来了一个突破性的消息!
“陛下!”沈峰几乎是冲进暖阁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找到了!我们找到了墨渊的线索!”
萧景琰猛地站起身:“快说!”
“根据宗人府一份残存的前朝宫廷用度记录,查到墨渊有一女,名叫墨玉,当年并未随宫人遣散,而是嫁给了京中一位姓陈的药材商人!”沈峰语速极快,“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陈家后人!他们如今仍在京城经营药材,就在城南的‘ 同济堂’!据陈家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仆回忆,墨玉嫁入陈家后没几年就病故了,但她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陈实,继承了家业,但此人……此人约在十年前,因牵扯进一桩私盐案,被流放北疆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不!萧景琰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墨玉病故?她留下了什么?有没有她父亲墨渊的遗物?比如……医书、笔记?”
“有!老仆说,墨玉临终前,确实留下一个上了锁的铁匣,说是她父亲的遗物,嘱咐儿子好生保管,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陈实被流放前,将铁匣托付给了他的妹妹,也就是墨玉的女儿,陈氏抚养。这个陈氏,如今还住在城南老宅!”沈峰眼中闪着光,“陛下,那铁匣里,极有可能有墨渊的医案笔记!”
柳暗花明!萧景琰精神大振!“立刻去城南老宅!找到那个陈氏和铁匣!记住,要客气,表明是朝廷征用,许以重赏,不可用强!” 他需要的是合作,而不是逼得对方毁掉证据。
“末将明白!”沈峰领命,亲自带人前往城南。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萧景琰在暖阁内来回踱步,不时看向榻上的沈清辞,又望向窗外,只觉得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赵婉如安静地侍立一旁,默默地为沈清辞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心中也充满了期盼。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峰终于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边缘有些锈蚀的铁匣!
“陛下,铁匣带来了!陈氏起初有些惊慌,但听闻是陛下急需用以救人,又许以重金和赦免其兄陈实的承诺,便主动交出了铁匣。她说钥匙早已遗失,其兄也未曾打开过。”沈峰将铁匣呈上。
铁匣不大,却颇为沉重,锁孔已经锈死。萧景琰接过铁匣,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可能,深吸一口气,对沈峰道:“撬开它!小心些,莫要损坏里面之物!”
沈峰取出工具,小心翼翼地将锈锁撬开。随着“咔哒”一声,匣盖被掀开。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有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线装书册,以及一些零散的纸页。
萧景琰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上用娟秀中带着风骨的字迹写着《墨氏医案·异毒篇》!他迅速翻看,里面的内容让他心跳加速!书中详细记载了各种罕见奇毒的性状、中毒症状、以及……解毒之法!其中一页,赫然写着“鸩羽红”三个字!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萧景琰的手微微颤抖,仔细阅读关于“鸩羽红”的记载。书中描述的中毒症状与沈清辞的情况完全吻合。而在解毒篇中,明确写道:“鸩羽红,性至阴寒,中者如坠冰窟,血脉凝滞。解药需以至阳之物‘赤晶粉’为主,佐以……然,此毒诡谲,常附‘子母蛊’,若仅服‘赤晶粉’,虽可压制母毒,然子蛊潜伏,遇特定引子(如月晦阴气、或原毒之血气息)则复发,一次烈于一次,终至不治……”
看到这里,萧景琰和一旁的赵婉如都是脸色煞白!赵婉如记忆中的“缠绵”、“反复”竟然是真的!“鸩羽红”真的被种下了子母蛊!沈清辞体内的毒性并未根除,只是被暂时压制了!
萧景琰强忍心悸,继续往下看:“……欲根除此毒,必先化解子蛊。化解之法,需以施毒者之血三滴为引,混合‘断魂草’汁液,于月圆之夜……喂服,方可引出子蛊,彻底清除……”
后面还附有“断魂草”的图形和生长习性描述,这是一种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罕见药草。
需要施毒者之血!需要罕见的断魂草!还需要月圆之夜!
萧景琰的心沉了下去,但至少,他知道了完全解毒的方法,不再是毫无头绪的绝望!
“断魂草……太医院可有此物?”他怀着一丝希望问向闻讯赶来的太医。
太医们传阅了书页,皆面露难色。院判回道:“陛下,断魂草老臣等只闻其名,未见其物。据载此草生于北疆雪山之巅,极难采摘,且药性猛烈,寻常医者根本不敢使用。太医院……并无库存。”
果然如此。萧景琰并不意外。墨鸩、李德全设下的局,怎么可能轻易破解。
“沈峰!”萧景琰目光决绝,“两件事:第一,追捕李德全,必须拿到他的血!第二,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前往北疆,寻找断魂草!不惜任何代价!”
“末将遵旨!”沈峰深知任务艰巨,但毫不犹豫。
“还有,”萧景琰补充道,“查一查,最近一个月的月圆之夜是哪天?”
“回陛下,根据钦天监记录,下次月圆,在……九天之后。”
九天!萧景琰计算着时间。追捕李德全、寻找断魂草,都必须在九天之内完成!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但萧景琰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有了明确的目标,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必须去拼一把!
他走到榻边,俯身对沉睡的沈清辞轻声说:“清辞,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办法了!九天……再给朕九天时间,朕一定把解药带回来!”
他吩咐太医,继续用最好的药材为沈清辞调理身体,务必让她撑到九天之后。
随后,萧景琰将自己关在外间,仔细研读墨渊留下的所有笔记。他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墨氏、关于鸩羽卫、甚至是关于李德全(镜先生)的线索。这些笔记不仅是医书,更可能隐藏着敌人的秘密。
在翻阅一本看似是杂记的册子时,萧景琰的目光被其中一页吸引。上面没有记录药方,而是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首看似不通顺的五言诗:
“渊深藏九重,玉碎昆山崩。
鸩羽栖暗梧,镜影照孤灯。
旧阙埋荒草,新朝起罡风。
待到月晦日,血祭轩辕台。”
这首诗看似杂乱,但萧景琰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渊”(墨渊)、“玉”(墨玉?)、“鸩羽”、“镜影”、“轩辕台”!尤其是最后两句“待到月晦日,血祭轩辕台”,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月晦之日?血祭轩辕台?这不就是赵婉如之前提到的,鸩羽卫可能举行祭祀的时间地点吗?墨渊在笔记中留下这首诗,是预言?还是记录?难道墨氏余孽,计划在不久的月晦之夜,在轩辕台有什么大动作?
下一个月的月晦之日,就在半月之后!
萧景琰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收紧。李德全的逃脱,沈清辞的中毒,或许都只是这场巨大阴谋的一部分。墨氏余孽的真正目的,恐怕远非刺杀他那么简单,而是要在月晦之夜,进行某种可怕的“血祭”,意图颠覆江山!
危机接踵而至,但萧景琰的斗志却被彻底点燃。他目光冰冷地看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来吧,让朕看看,你们这群魑魅魍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