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个用粗糙草纸包裹的小包,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下药?”沈清辞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她料到春桃有异心,却没料到对方竟敢如此直接狠毒,动用下作手段!
她强压震怒,声音却冷得如同冰碴:“是什么药?谁指使的?说清楚!”她并未立刻去接那药包。
秋桂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春桃只说是能让人身子虚弱、缠绵病榻的药物,不会立刻致命,但久了……久了就……”她恐惧得说不下去,“她说……说这是上头的意思,只要办成了,就能调离这鬼地方,还能得一大笔赏钱……她逼着奴婢来做,说若奴婢不从,就、就揭发奴婢偷盗宫内财物,把奴婢打发去慎刑司……”
“上头?哪个上头?”沈清辞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春桃嘴严得很,从不明说……但、但奴婢偶然听到她嘀咕过……像是……像是长春宫那边……”秋桂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满脸恐惧。
长春宫!林楚楚!
沈清辞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她!白日里吃了瘪,晚上就使出如此毒计!让她缠绵病榻,自然就无法再去太后面前“献殷勤”,甚至可能因“病弱”而被移出宫廷,彻底根除后患!好狠毒的心思!
“她让你何时下手?如何下手?”
“子时……等小主您睡下后,将这药粉兑入您床头那壶温水里……她说这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秋桂将药包递上前。
沈清辞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垫着,接过那药包,并未打开,只是凑近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混杂着一丝熟悉的异样甜腥……
是慢性的蚀心草粉末!此药长期服用,会逐渐损伤心脉,令人精神萎靡,气血双亏,最终在病痛中耗尽元气而亡!而且因其药性缓慢,症状与体虚之症极其相似,极难被寻常太医察觉!
好阴毒的手段!这绝非普通宫嫔能轻易弄到的东西!林楚楚背后,恐怕还有懂药之人!
沈清辞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愈发冷静。她看向吓得魂不附体的秋桂:“你为何要来告诉我?不怕春桃和她背后的人报复你吗?”
秋桂猛地磕头,哭道:“奴婢怕!奴婢怕死了!可是……可是奴婢更怕遭天谴!小主您……您虽然来得晚,可对奴婢们从未打骂苛责,今日得了赏赐也未忘赏奴婢们……奴婢、奴婢实在不忍心害您……呜呜……求小主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哭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沈清辞凝视她片刻。秋桂胆小怯懦,但良心未泯,今日之举,或许是真心,也或许是看清了形势,赌自己更能给她生路。无论哪种,此刻她都需要这样一个突破口。
“起来吧。”沈清辞语气缓和了些,“你既信我,我必护你周全。但今日之事,你若想活命,便需按我说的做。”
秋桂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奴婢全听小主吩咐!”
沈清辞略一沉吟,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迅速在脑中成形。她低声对秋桂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秋桂听得脸色变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小心些,莫要让春桃起疑。”
“是!”秋桂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风帽,又悄无声息地溜下楼去。
屋内,沈清辞看着手中那包毒药,眼神冰冷。林楚楚,你想玩阴的,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她迅速行动,从妆匣深处取出一个极小瓷瓶,里面是她之前为自己调配的、用来强健心脉的“参灵散”,药性温和,正好与那蚀心草粉末色泽相近。她将参灵散倒出少许,用另一张纸包好,而将那包真正的蚀心草粉末小心藏起。
子时将近。
楼下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是春桃偷偷摸摸地上楼来了。她先是贴在沈清辞房门上细听了片刻,听到里面均匀的呼吸声(实则是沈清辞用枕头制造的假象),这才放心地溜向隔壁茶水间。
沈清辞透过门缝,冷冷地看着她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春桃又鬼鬼祟祟地下来,溜出了小楼,径直走向院中那棵老槐树,熟练地从树洞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又迅速埋下另一个小东西,然后匆匆返回楼下自己的房间。
一切都被躲在窗后的沈清辞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还在传递消息!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秋桂也装作起夜,从楼下上来,对着沈清辞的房门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办妥,然后也回了房。
沈清辞知道,秋桂已经按照计划,将她调换的那包“参灵散”下到了水壶里。
第二日清晨。
沈清辞起身后,依旧如常洗漱,并当着春桃和秋桂的面,从床头水壶里倒了一杯水,慢慢饮下。
春桃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和阴狠。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忽然微微蹙眉,轻轻按住心口,露出一丝疲惫不适的神色。
“小主,您怎么了?”云苓立刻关切地问。
“无妨……”沈清辞摆摆手,声音略显虚弱,“或许是昨日累着了,有些心悸乏力。”
春桃闻言,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地上扬,又迅速压下,假意关心道:“小主定是昨日劳神了,可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兴师动众了,歇歇便好。”沈清辞淡淡道,目光扫过春桃,“今日你们不必在身边伺候了,我想静一静。”
“是。”春桃巴不得如此,连忙应声,拉着秋桂退下,转身时眼中满是计谋得逞的兴奋。
接下来两日,沈清辞便依计行事,每日“饮下”那掺了“毒药”的水,并适时地表现出越来越明显的“病态”:精神倦怠,食欲不振,偶尔咳嗽,面色也刻意弄得更加苍白。
春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往树洞跑得更勤快了,显然在不断地向幕后主子汇报“好消息”。
沈清辞则暗中观察,并让秋桂留意春桃与外界接触的所有细节。
第三日傍晚,秋桂趁着春桃又一次去树洞埋东西时,悄悄上来禀报:“小主,奴婢看清了,每次来取走树洞里东西的,都是那个内务府送东西的小太监!他每隔一日,黄昏时分都会来!”
内务府的小太监!果然是林楚楚通过内务府的关系在操纵这一切!
时机差不多了。
第四日,沈清辞“病势”似乎加重了些,午后便昏昏欲睡。
春桃见状,更是放心大胆,又一次溜去树洞传递消息。
然而,她刚把一个小纸卷塞进树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春桃,你在做什么?”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沈清辞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面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态!云苓和秋桂也站在沈清辞身后,秋桂脸色发白,却带着决然。
“小、小主……奴婢、奴婢没做什么……”春桃下意识地想用脚拨土掩盖树洞,声音发抖。
“没做什么?”沈清辞一步步走近,目光如炬,“是在埋这个吗?”她猛地伸出手,手中赫然拿着一个小巧的、与春桃刚才塞进去的一模一样的纸卷!
春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袖袋,里面空空如也!那纸卷什么时候到了沈清辞手里?!
“还是说,在等这个?”沈清辞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东西——正是那包被她调换出来的、真正的蚀心草粉末!
春桃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小主……小主饶命!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冤枉?”沈清辞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纸卷,“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病势已成,可按计划进行’,你还敢喊冤?秋桂!”
秋桂上前一步,虽然害怕,却坚定地说道:“春桃,你莫要再狡辩了!你让我给小主下药,又屡次三番在此与外传递消息,我都告诉小主了!那个内务府的小太监,每隔一日黄昏便来,今日也该来了吧?”
春桃见事情彻底败露,人证物证俱在,顿时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果然传来了脚步声!那个内务府的小太监,又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进来了!
他一眼看到院中情形,特别是瘫倒在地的春桃和沈清辞手中的物证,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拦住他!”沈清辞厉声道。
云苓和秋桂早已得了吩咐,立刻冲上去,死死拦住了那小太监的去路。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沈小主饶命!不干奴才的事啊!都是春桃她……都是林才人身边的宫女含翠让奴才这么做的!奴才只是传话跑腿的啊!”
含翠!林楚楚的贴身宫女!
果然是她!
沈清辞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抖成一团的两人,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愤怒和悲哀。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可知,谋害宫嫔,私相传递,该当何罪?”
两人只是磕头求饶,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可以不将你们立刻扭送慎刑司。”沈清辞话锋一转。
春桃和小太监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沈清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从今日起,你们需按我的吩咐行事。春桃,你依旧每隔一日往树洞里放消息,但放什么,由我说了算。你,”她看向那小太监,“依旧来取消息,交给含翠,该怎么说,也由我教你。若敢阳奉阴违,或是走漏半点风声……”
她晃了晃手中的毒药粉和纸卷:“这些,立刻就会出现在皇后娘娘和陛下面前!到时候,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主子,一个都跑不了!听明白了吗?”
两人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连连磕头:“明白!明白!奴才\/奴婢全听小主吩咐!”
“很好。”沈清辞示意云苓将两人暂时带下去看管起来。
院子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秋桂怯怯地上前:“小主……您真的相信他们吗?”
沈清辞望着院外渐渐沉下的夕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信?自然不信。但有时候,虚假的消息,比没有消息,更能让对手……万劫不复。”
她转身,看向皇宫深处长春宫的方向。
林楚楚,你的刀,现在在我手里了。
这第一回合,我赢了。
但沈清辞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扳倒一个林楚楚容易,但她背后的势力,以及这深宫中更多的明枪暗箭,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她手中的武器,除了智慧和勇气,或许还有那本……依旧深藏床下的《楚氏医案》。
夜幕缓缓降临,将聆秋阁和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而这静谧之中,却涌动着更加汹涌的暗流。